陈默那句轻飘飘的话，像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在林筱心里激荡起层层涟漪。
【李兆安有个女儿，在美国学艺术，最近似乎遇到点麻烦，很需要钱。】
这句话反复在她脑海里回响。陈默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个？是陆辰的授意吗？不像。如果是陆辰的意思，他大可以直接命令她去调查，或者通过更正式的渠道将信息给她。陈默这种近乎“私下传递”的方式，更像是一种……个人层面的提醒，或者说，是一种默许她采取某些行动的信号。
而陆辰那边，明确要求“静观其变”。
听大佬的，稳扎稳打？还是抓住陈默提供的线索，主动出击？
林筱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她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静观其变固然安全，但太被动了。‘夜枭’和李兆安在暗，我们在明，等他们出招，我们可能就失了先机。】林筱分析着利弊，【陈默敢告诉我，至少说明这条线索有调查的价值，而且风险可能在他（或者陆辰）的可控范围内。】
她想起陆辰那句“有区别吗？”，想起他无声的维护和那件昂贵的礼服。【他把我放在这个位置上，难道真的只希望我做个听话的‘顾问’吗？或许，他也在等，等我能不能带来一些……意料之外的破局点？】
一股想要证明自己、想要真正参与到核心博弈中的冲动，在她心底涌动。
她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
调查！但必须隐秘，绝不能打草惊蛇，更不能让陆辰觉得她是在违抗命令（虽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是）。
她立刻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不是打给周小雨，而是打给了她之前为了“瞬达”项目组建的一个小型外围信息搜集团队负责人——一个绰号叫“老猫”的、在灰色地带游走但信誉极佳的信息掮客。
“老猫，帮我查一个人。李兆安，启明资本特别项目顾问。重点查他女儿，在美国，学艺术，最近可能遇到经济麻烦。要快，要隐密，费用按最高标准结算。”林筱言简意赅，声音压得很低。
“明白，林老板。有消息第一时间通知您。”“老猫”利落地应下，没有多问半个字。
放下电话，林筱感觉心跳有些加速。这是她第一次，在没有陆辰明确指令的情况下，动用自己的人脉和资源，去触及如此敏感的核心信息。
是福是祸，犹未可知。
接下来的两天，表面一切如常。
林筱专注于“速风物流”技术研讨会的准备工作，将合作方案打磨得更加完善。她按时向陆辰汇报进度，陆辰偶尔会提出一两个关键问题，目光锐利，但并未对她个人表现出任何异常。
他没有问起李兆安，也没有再提“夜枭”，仿佛酒会上的试探和那通威胁电话都只是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但林筱能感觉到，平静的海面下，暗流更加汹涌了。
她身边的两位保镖尽职尽责，几乎寸步不离（除了在办公室内）。她也能察觉到，自己似乎被某种无形的力量“保护”得更严密了，一些原本能轻易接触到的、关于科讯和陆明远边缘人物的信息，现在变得难以获取。这不知是陆辰的授意，还是陈默的安排。
第三天下午，“老猫”那边终于传来了消息。
“林老板，查到了。”老猫的声音透过变声器传来，带着一丝兴奋，“李兆安的女儿，李薇拉，在纽约帕森斯设计学院读研。她半年前在一个高端画廊实习时，不慎损坏了一幅价值近两百万美元的新锐画家作品。画廊和画家方面坚持要求全额赔偿，否则就要提起诉讼，这会彻底毁掉她的职业生涯。李兆安虽然收入不菲，但一时也拿不出这么多现金，而且他似乎不想动用某些……可能引起注意的账户。”
近两百万美元！这对于任何一个家庭来说都是一笔巨款！难怪李兆安会被人拿捏！
“赔偿期限是多久？”林筱立刻抓住了关键。
“下个月底之前。所以时间很紧。”老猫补充道，“另外，我们查到，最近确实有一笔来自海外的、无法追溯源头的资金，试图通过一个复杂的信托基金模式转入李薇拉名下，但似乎因为合规问题被暂时冻结了。操作这笔资金的手法和‘启明资本’惯用的某些渠道很像，但不能完全确定。”
林筱的眼睛亮了起来！
急需用钱，海外不明资金被冻结……这意味着李兆安现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而那个试图给他输血的渠道（很可能是“夜枭”一方）遇到了麻烦！这正是一个绝佳的突破口！
“干得漂亮，老猫。尾款我会立刻打给你。这件事，烂在肚子里。”
“明白，林老板。”
结束通话，林筱激动地在办公室里踱步。信息已经到手，下一步，该怎么用？
直接告诉陆辰？他会不会责怪她擅自行动？还是……她可以换个方式？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她脑海中逐渐成型。
下班前，林筱抱着一叠需要陆辰签字的文件，走进了他的办公室。
陆辰正在看一份冗长的技术报告，见她进来，只是抬了抬眼皮。
林筱将文件放在他桌上，语气如常地汇报了几项工作的进展，然后，仿佛不经意般地提起：
“对了，辰哥，我下午整理行业动态时，看到一个挺有意思的消息。”她顿了顿，观察了一下陆辰的反应，他依旧看着报告，似乎没太在意。
她继续用闲聊般的口吻说道：“说是纽约艺术圈最近有个不大不小的新闻，一个帕森斯设计学院的华裔女学生，好像叫李薇拉？不小心弄坏了一幅天价画作，正到处筹钱呢，好像挺急的，赔偿金高达两百万美元。她父亲据说是国内金融圈的一位高管，姓李……也不知道是哪位。”
她说完，拿起陆辰签好字的文件，准备离开，心跳却不由自主地加快。
她这是在“投石问路”。她没有透露自己调查来的全部信息，只是抛出了一个看似偶然得知的、公开层面可能存在的“八卦”，将“李兆安”、“女儿”、“急需两百万美元”这几个关键词，轻描淡写地摆在了陆辰面前。
如果他重视，自然会去深究。如果他觉得无关紧要，那也不过是句闲谈。
就在她转身走到门口时，身后传来了陆辰平淡无波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艺术品的价值，很多时候在于炒作。”
林筱脚步一顿，回头。
陆辰已经放下了手中的报告，目光落在她身上，深邃难测。他并没有追问消息来源，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只是说了这么一句看似不相干的话。
但林筱却从他平静的眼眸深处，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极快的精光。
【反应很快。消息渠道……尚可。】他的心声清晰地传来，带着一丝几不可查的……赞许？
他知道了！他不仅立刻明白了她话里的指向，甚至可能……早就掌握了李兆安女儿的情况？那他为什么按兵不动？
是在等待更好的时机？还是说，他也在利用这件事，观察着她会如何应对？
林筱忽然觉得，自己这点小聪明，在这个男人面前，似乎总是无所遁形。但他没有斥责，没有阻止，反而是一种……默许甚至鼓励的态度？
她压下心中的波澜，对陆辰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辰哥说得对，艺术品市场水太深了。那我先出去了。”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陆辰搭在轮椅扶手上的手指，轻轻敲击着。
【懂得借力，知道分寸。】他心底评价道，【或许，可以让她……再往前走一步。】
他拿起内线电话，拨通了陈默的号码。
“之前让你准备的那份关于‘启明资本’近期资金流向的分析报告，”陆辰的声音低沉而冷静，“拿给林筱一份。告诉她，作为特别顾问，她有权限了解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