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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名妇产科医生,最近接诊的孕妇都遭遇了诡异的先兆流产。

>她们无一例外描述,在病房看到了一个穿红肚兜的男孩。

>调查发现,这些病房都位于医院二十年前失火的老楼区。

>翻阅火灾记录时,一个名字让我脊背发凉——那是我母亲的名字。

>她当时怀着我,却在火灾中不幸流产。

>当我找到当年抢救室的位置,墙上浮现出一个烧焦的婴儿脚印。

>耳边响起细弱的哭声:“妈妈,你为什么不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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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毒水的味道,像一层黏腻的冰壳,死死封住了仁爱医院妇产科三楼的走廊。它无孔不入,钻进鼻腔,渗入肺腑,带着一种消毒也无法祛除的、深植于生命诞生与消逝之地的复杂气息——汗水的咸腥、血的铁锈味,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新生命的微弱奶香。这气味混合在一起,经年累月,早已不是单纯的化学制剂味道,更像是一种沉淀下来的、关于希望与绝望的实体。

我,林晚,在这气息里浸泡了十年。十年,足够让一个年轻的住院医熬成能独当一面的主治医师,也足够让许多最初面对生死时惊心动魄的悸动,沉淀为一种近乎麻木的职业冷静。我熟悉这里的每一寸灯光,无论惨白还是昏黄,熟悉那些待产室门内传出的压抑呻吟和偶尔爆发的哭喊,更熟悉手术室里无影灯下冰冷的器械反光。生与死的界限,在这里被具象化为一张张产床,一次次胎心监护的曲线。我以为自己早已习惯,早已筑起足够坚固的心墙。

直到最近这一个月。

那层看似坚固的冰壳,被一种无形的、带着血腥气的寒意悄然撕裂。

“林医生!林医生!快!303!陈娟!出血量突然增大!”

护士小吴的声音像一根尖锐的冰锥,猝然刺破走廊的沉闷,带着显而易见的惊惶,直直扎进我的耳膜。我正低头核对上一份病历的手猛地一顿,指尖下的纸张被捏出清晰的褶皱。又是303。又是老楼区。又是毫无征兆的突发状况。

心,毫无预兆地往下一沉。那是一种冰冷的、带着粘稠不祥预感的下坠感。

没有时间犹豫。身体的本能快过思考,我扔下病历夹,转身朝着走廊西侧尽头那片区域狂奔。白大褂的下摆被带起,在身后猎猎作响,急促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撞出空洞的回音,一声声敲打在紧绷的神经上。空气中那股消毒水混合着陈旧灰尘的味道,此刻浓重得令人窒息,仿佛无数只冰冷的手扼住了喉咙。

推开303病房那扇沉重的、漆面斑驳的木门,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混杂着某种难以形容的、类似焚烧后焦糊物的气息扑面而来,几乎令人作呕。病床上,陈娟,一个原本怀着双胞胎、对未来充满憧憬的年轻女人,此刻像一尊被抽干了灵魂的石膏像,脸色是死灰般的惨白,豆大的汗珠不断从她额角滚落,浸湿了散乱黏在脸颊上的发丝。她双目圆睁,瞳孔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放大到极限,死死地盯着天花板某个角落,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完整的声音,只有破碎的、意义不明的气音从喉咙深处挤出。

“血……好多血……”她身旁的丈夫,一个高大的男人,此刻却像被抽掉了脊梁骨,瘫软在床边的椅子上,双手沾满了粘稠的暗红色液体,眼神涣散,失神地重复着,身体筛糠般抖个不停。

“血压!”我一步抢到床边,手指迅速搭上陈娟冰冷的手腕,脉搏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目光扫过她身下被迅速浸湿成大片暗红的床单,心猛地揪紧。

“70\/40mmhg!还在掉!”小吴的声音带着哭腔,仪器上刺目的数字和尖锐的报警声像鞭子一样抽打着空气。

“建立双静脉通道!平衡液500ml快速静滴!联系血库,紧急备同型血800ml!准备手术室!立刻!”我的声音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每一个指令都像是从冰水里捞出来的,冷硬而急促。抢救的流程早已刻入骨髓,但此刻执行起来,却感觉异常滞涩,仿佛每一步都踏在粘稠的泥沼里。

护士们像上了发条的机器,紧张却有序地行动起来。我俯下身,凑近陈娟耳边,试图用最沉稳的声音给她一点支撑:“陈娟,看着我!坚持住!宝宝们需要你!看着我!”我的手紧紧握住她冰冷潮湿的手,传递着微不足道的暖意和力量。

她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焦距艰难地落在我脸上。那眼神里的恐惧并未消散,反而因我的靠近而陡然加剧,如同濒死的猎物看见了更可怕的掠食者。她的嘴唇翕动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用尽全身力气,终于挤出了几个破碎、扭曲、带着血沫的音节:

“红……红的……孩子……他……他……在……在笑……”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深处凿出来的,带着彻骨的寒意,狠狠砸在我的耳膜上。又是他!又是那个“红”!

一股冰冷的电流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头顶,我的头皮阵阵发麻。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就在上周,同一个病房区,316的产妇李梅,也是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突发胎盘早剥,被紧急推入手术室前,同样死死抓住我的手臂,指甲几乎嵌进我的肉里,眼神涣散地嘶喊:“红肚兜……那个穿红肚兜的小男孩……他在拽我的肚子……”她的孩子最终没能保住。再往前追溯,309的刘芳,孕28周,凌晨胎心骤降,抢救无效,昏迷前,也曾喃喃自语,说窗帘后面有个穿红衣服的小孩在朝她招手……

巧合?真的只是巧合吗?为什么都是老楼区的病房?为什么都提到了“红”?那个“孩子”……到底是什么?

“林医生!血氧还在掉!”小吴的惊呼把我从瞬间的惊悸中拽回。陈娟的瞳孔已经开始有散大的迹象。

“快!直接推手术室!通知麻醉科急诊剖宫!快!”我厉声吼道,强行压下心头翻涌的冰冷疑惧。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救人是唯一的目标!

手术室里,无影灯惨白刺眼的光芒如同舞台追光,将一切笼罩在一种非人间的、冷酷的清晰之中。空气冰冷,带着金属和消毒液混合的凛冽气味。器械护士递过来的手术刀柄,触手冰凉,寒意直透掌心。

“刀!”

锋利的手术刀划开紧绷的皮肤和脂肪层,视野里迅速被涌出的暗红血液填满。吸引器发出单调而持续的嘶鸣,贪婪地吮吸着生命的流失。动作精准、稳定、近乎机械。切开子宫壁……暴露……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每一秒都沉重无比。终于,我戴着无菌手套的手小心翼翼地探入温热的宫腔,指尖触碰到那滑腻柔软的胎体。第一个婴儿被轻柔地托了出来。小小的、紫绀色的身体,在无影灯下显得那么脆弱。没有预想中的啼哭。一片死寂。

“清理呼吸道!刺激!”我的声音在口罩下显得有些发闷。

助产士迅速接过婴儿,熟练地清理口鼻,拍打足底。一下,两下……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手术室里只剩下吸引器的嘶嘶声和我们几人压抑的呼吸声。

没有反应。小小的胸膛毫无起伏。

“肾上腺素!0.1mg,脐静脉!”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

药物推入。再次拍打。再次刺激。

依旧是一片令人绝望的寂静。那个小小的生命,如同燃尽的烛火,悄无声息地熄灭了。

紧接着是第二个。同样的操作,同样的等待,同样的……死寂。

双胞胎。两个本该在温暖子宫里茁壮成长的小生命,此刻冰冷地躺在辐射保温台上,小小的身体蜷缩着,像两枚过早凋零的花蕾。手术室里的空气凝固了,沉重得让人无法呼吸。只剩下监护仪上陈娟那微弱的心跳声,还在固执地证明着母亲的挣扎。

“宣告死亡时间。”我的声音干涩沙哑,仿佛声带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吐出来,都带着沉甸甸的铅块般的重量。助手低声报出了那个冰冷的时刻。

按照规程,我需要亲手将这两个未能啼哭的生命,暂时安置。当我伸出手,准备将那个更小的、几乎只有我手掌长的男婴小心地托起时,指尖触碰到他冰冷肌肤的瞬间——

一种难以言喻的、源自生命最深处本能的恐怖感,毫无征兆地、如同高压电流般贯穿了我的全身!

那触感……那冰冷的、僵硬的触感之下,仿佛蕴藏着某种……难以理解的异变!

婴儿那小小的、本应柔软的身体,在离开辐射台温暖表面的刹那,竟在我掌心……无声无息地开始崩解!不是融化,而是像被烧透的纸灰,被一股无形的风吹拂。细密的、灰黑色的粉末,带着一种类似焚烧后木头和蛋白质混合的、令人作呕的焦糊气味,从婴儿身体各处皮肤表面簌簌剥落、飘散!

我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烫到,猛地缩回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瞳孔因极度的惊骇而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

“啊!”一声短促的、无法抑制的惊呼从我喉咙里挤出,带着无法掩饰的恐惧和难以置信。

“林医生?”旁边的器械护士被我的反应吓了一跳,疑惑地看向我,又看向辐射台上那个小小的、安静的婴儿遗体,“怎么了?”

我死死地盯着自己的掌心。上面空空如也。没有灰烬,没有粉末,只有手术手套上沾染的、尚未完全干涸的暗红色血迹。辐射台上,那个小小的男婴,安静地躺在那里,皮肤泛着青紫,冰冷,但完好无损。仿佛刚才那惊悚至极的一幕,只是我极度疲惫和高压下产生的、短暂而疯狂的幻觉。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我的牙齿不受控制地开始轻微打颤,发出咯咯的轻响,在寂静得只剩下仪器滴答声的手术室里显得格外刺耳。那焦糊的气味似乎还萦绕在鼻端,混合着浓重的血腥,形成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感官烙印。

不是幻觉。那触感……那崩解的感觉……那气味……太真实了!真实到刻骨铭心!

陈娟被推出手术室时,脸色依旧惨白如纸,尚未完全清醒,但生命体征总算暂时稳定了下来。她的丈夫,那个高大的男人,像个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的破口袋,瘫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双手捂着脸,肩膀剧烈地抽动着,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声从指缝里断断续续地漏出来。那哭声里浸透了绝望和茫然,每一丝都像冰冷的针,扎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上。走廊里其他等待的家属投来或同情或惊惧的目光,窃窃私语如同阴冷的潮水,在惨白的灯光下蔓延。

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白大褂后背已被冷汗浸透,紧贴着皮肤,带来一阵阵恶寒。眼前挥之不去的,是陈娟那惊恐欲绝的眼神,是她丈夫崩溃的呜咽,是辐射台上那两具冰冷的小小躯体……还有,那掌心转瞬即逝、却真实得可怕的灰烬触感和焦糊气味。

“红肚兜……小男孩……他在笑……”

陈娟昏迷前的呓语,李梅的嘶喊,刘芳的喃喃自语……如同无数破碎的、染血的拼图碎片,在我混乱的脑海里疯狂旋转、碰撞。一个模糊而惊悚的轮廓正在这些碎片中逐渐显现——老楼区,诡异的流产,红衣男孩的幻觉。

这绝不是孤立的医疗事件!这背后,一定有什么东西!一个冰冷、带着血腥味和焦糊气的念头,如同毒蛇般缠紧了我的心脏:下一个会是谁?还会发生在老楼区吗?

不能再等了。被动地接诊、抢救、然后面对绝望和恐惧……这样的循环必须被打破。我必须去查!查清楚那片笼罩在老楼区病房上空的、不祥的阴影到底是什么!那个无处不在的“红”,那个只存在于濒危产妇口中的“小男孩”,究竟是什么东西!

查房、开医嘱、写死亡证明……这些日常工作变得如同梦游。我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心思却早已飞到了医院尘封的角落。好不容易熬到下午门诊结束,我几乎是冲出了诊室。

档案科位于行政楼的最底层,一个常年不见阳光的角落。推开那扇沉重的、漆皮剥落的铁门,一股陈腐纸张、灰尘和淡淡霉味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呛得人喉头发痒。光线昏暗,只有几盏蒙尘的白炽灯发出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一排排高耸至天花板的深绿色铁皮档案柜。柜体冰冷,像沉默的巨人列队站立,投下浓重的阴影。空气仿佛凝固了,带着地下特有的阴冷潮湿。

“找什么?”管理档案的老张头从一堆发黄的报纸后面抬起头,推了推鼻梁上厚厚的、一圈圈螺纹的眼镜,浑浊的眼睛透过镜片打量着我。他的声音沙哑,像是许久没有上油的齿轮。

“张师傅,”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我想查一下……西区那栋旧住院楼,就是现在妇产科三号楼西翼那片老楼区,二十年前……是不是发生过一次火灾?”

“火灾?”老张头布满老年斑的眉头皱了起来,似乎在记忆的尘埃里费力翻找,“哦……你说的是……九八年那次?啧,那可有年头了……”他慢吞吞地站起身,佝偻着背,走向靠墙的一排档案柜,钥匙串在他腰间叮当作响,声音在寂静的档案室里格外刺耳。

他踮起脚,在柜顶摸索了好一阵,才拖出一个落满厚厚灰尘的硬纸板档案盒。灰尘簌簌落下,在昏黄的灯光下飞舞。他吹了吹盒子上的灰,呛得自己咳了两声,才把它放在旁边一张同样布满灰尘的木桌上。

“喏,都在这儿了。九八年十一月七号。烧得挺惨,死了不少人呢……”老张头的声音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淡漠,仿佛在谈论一件久远的古董。

我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我戴上护士站顺来的一次性薄膜手套,小心翼翼地翻开那硬邦邦、仿佛一碰就会碎裂的档案盒盖子。

一股更浓烈的陈旧纸张和淡淡焦糊混合的气味涌了出来。

里面是厚厚一叠纸张,边缘大多已发黄卷曲,有些地方还残留着水渍或烟熏的痕迹。有当时潦草混乱的现场记录,有模糊不清的现场照片(照片上焦黑的断壁残垣和扭曲的金属框架触目惊心),有伤亡人员名单,有后续的事故调查报告复印件……

我的目光如同探针,快速而仔细地在那些泛黄、字迹模糊的纸张上扫过。手指因为紧张和一种莫名的预感而微微颤抖。

翻到伤亡人员名单那一页。纸张格外脆弱,边缘已经缺损。上面是用老式打字机敲出的名字和基本信息,墨迹有些洇开。

我的视线一行行下移。

“王建国,男,43岁,住院部护工……死亡。”

“李淑芬,女,28岁,内科住院患者……死亡。”

“孙志强,男,5岁,儿科住院……死亡。”

……

名字一个个滑过。突然,我的目光死死盯在名单靠后的一行上。

全身的血液,在那一刻,仿佛瞬间凝固!然后又被一股冰寒彻骨的洪流猛地冲刷殆尽!

那个名字像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了我眼前泛黄的纸张,也撕裂了我试图维持的最后一丝镇定!

**林秀云,女,31岁,妇产科住院患者(孕32周)……死亡。**

林秀云。

是我的母亲。

档案室里死寂无声,只有老张头在角落翻动报纸的轻微沙沙声,以及我自己骤然变得粗重、如同破旧风箱般拉动的呼吸声。空气仿佛变成了粘稠的胶冻,沉重地压迫着我的胸腔,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灰尘和腐朽纸张的味道,冰冷地灌入肺腑,却无法缓解那窒息的憋闷。

我的视线死死地钉在那三个熟悉又无比陌生的铅字上——“林秀云”。它们像三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我的眼球,灼烧着我的神经。

孕32周……死亡……

这几个冰冷的字眼组合在一起,在我混乱的脑海里掀起一场无声的风暴。我从未见过母亲。父亲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关于母亲的一切,他始终讳莫如深,仿佛那是一个禁忌的伤口,不愿触碰。我只知道她在我出生前就去世了,死于一场意外。具体是什么意外?在哪里?我一无所知,也从未深究过。童年的缺失早已被时间磨平了棱角,成为一种习惯了的空白。

可现在,这空白被猝不及防地用最残酷的方式填满了——火灾,仁爱医院,妇产科,孕32周……死亡。

九八年十一月七号……我出生的日期是次年二月。时间……完全对得上!我就是那个她腹中未能出世的孩子!

一股强烈的眩晕感猛地袭来,我踉跄了一下,手肘重重撞在冰冷的铁皮档案柜上,发出“哐当”一声闷响。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薄薄的白大褂传来,却无法压下心头那翻江倒海般的惊涛骇浪。无数混乱的念头、冰冷的线索碎片,如同被龙卷风卷起的玻璃渣,疯狂地撞击着我的意识:

老楼区……火灾……母亲孕中死亡……诡异的流产……红衣男孩的幻觉……

难道……难道那个纠缠着产妇的“东西”……那个穿着“红肚兜”的“小男孩”……那个带来死亡和灰烬气息的存在……会是……会是我自己?

那个本该在火灾中和我母亲一同死去的……未出世的我?!

这个念头如同地狱深渊吹来的寒风,瞬间冻结了我所有的思维和血液。胃里一阵剧烈的翻滚,强烈的恶心感直冲喉咙。我死死捂住嘴,才没有当场呕吐出来。额头上渗出大颗大颗冰冷的汗珠,顺着鬓角滑落。

“怎么了,林医生?脸色这么难看?”老张头被我的动静惊动,从报纸后面探出头,浑浊的眼睛里带着一丝疑惑。

“没……没事……”我强迫自己从喉咙里挤出几个音节,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摩擦,“谢谢张师傅……这些资料……我能借回去看看吗?”我的手指紧紧捏着那份名单,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微微颤抖。

“哦,行吧行吧,记得还回来就行。”老张头摆摆手,又缩回了他的报纸后面,不再多问。

我几乎是逃离了档案室。那份薄薄的、却重逾千斤的名单复印件被我紧紧攥在手里,仿佛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走廊里明亮的灯光晃得我眼睛刺痛。我跌跌撞撞地冲进女洗手间最里面的隔间,反锁上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才敢大口喘息。冰冷的瓷砖透过衣物传来寒意,却丝毫无法冷却我体内那股焚烧般的混乱和恐惧。

母亲……火灾……未出世的我……婴灵……索命……

这些词语在我脑海里疯狂旋转、碰撞、组合,拼凑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图景。难道,是我?是那个本该在火海中化为灰烬的“我”,在怨恨?在向那些占据了他(或者说“我”)未能降临人世位置的后来者……索取代价?

可为什么是现在?为什么是那些产妇?为什么是……老楼区?

混乱的思绪中,一个冰冷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了出来:**位置**!母亲当年住的病房,是不是……就是陈娟她们出事的病房?!那片老楼区,正是当年火灾的核心区域!那些病房,是在旧楼废墟的基础上重建或翻修的!

我必须去确认!必须找到当年母亲所在病房的位置!这个念头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疯狂,驱使我猛地推开门,冲了出去。脚步虚浮,却又带着一种被无形力量牵引的决绝,目标直指那片被诅咒般的西翼老楼区——妇产科三号楼。

夜,像浓稠的墨汁,彻底浸透了仁爱医院庞大的躯体。白日的喧嚣如同退潮般消失无踪,只剩下空旷走廊里永不疲倦的惨白顶灯,投下冰冷、拉长的影子。消毒水的味道在死寂中显得更加刺鼻,混合着一种建筑深处散发出来的、若有若无的陈旧霉味和……淡淡的、仿佛被岁月稀释过的焦糊气息。

我独自一人,走在通往西翼老楼区的走廊里。白大褂的下摆拂过冰冷光滑的地面,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在这片过分的寂静中被无限放大,如同某种不祥的足音。值班护士站的灯光从远处的拐角透过来一点微弱的黄晕,更衬得这条通往旧区的通道如同通向深渊的甬道。

越往西走,光线越暗。这里的顶灯似乎坏了几盏,间隔很远才有一盏亮着,而且光线昏黄,远不如新楼区的明亮。墙壁上斑驳的痕迹更加明显,有些地方墙皮剥落,露出里面灰暗的水泥底色。空气里的陈旧感也愈发浓重,带着一种地下室的阴冷潮湿。走廊两侧病房的门大多紧闭着,门上的观察窗黑洞洞的,像是无数只窥视的眼睛。

我的脚步停在了那片核心区域的入口。这里,就是最近几起诡异流产事件的发生地——303、309、316……几个病房门牌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墓碑上的铭文。

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擂动,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紧绷的神经。我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喉咙口的干涩和那股莫名的寒意,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那份被汗水微微浸湿的名单复印件。借助手机屏幕微弱的光线,我的目光再次锁定在“林秀云”的名字旁那潦草标注的信息上——“原住院部,西区三楼,妇产三病区,307病房”。

307!

我的目光猛地抬起,如同探照灯般扫向走廊深处。视线越过303、305……最终,死死钉在尽头倒数第二间病房的门上——307!

就是它!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气流瞬间包裹了我全身,仿佛从那个门牌号上散发出了实质性的寒气。那扇门,在昏暗中显得格外厚重、沉默,门板上的漆色比其他门更深沉些,像是被岁月和某种看不见的东西反复浸染过。

我几乎是挪动着僵硬的腿,一步步走向307病房。每一步都踏在冰冷的地面上,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带着一种奇异的空洞感。越靠近,空气似乎越冷,那股若有若无的陈旧焦糊味似乎也浓重了一丝。

终于,我站在了307病房门口。门紧闭着,门牌上的数字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里面没有病人入住,一片死寂。我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冰冷的金属门把手,那股寒意瞬间沿着手臂蔓延上来。

就在我犹豫着是否要拧开这扇门,进入那个可能潜藏着无尽恐怖的空间时,眼角的余光猛地瞥见门旁墙壁上一个极其不起眼的角落。

那里,紧贴着门框边缘,墙壁的颜色似乎与其他地方有些微的不同。不是脏污,而是一种……更加深沉的、仿佛渗入墙体内部的暗褐色印记。形状……形状有些奇怪。

我下意识地凑近了一步,屏住呼吸,将手机屏幕的光线聚焦过去。

光斑落在那片暗褐色的印记上。

嗡——

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全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完全逆流、冻结!

那印记……

那赫然是一个……脚印!

一个极其微小、轮廓模糊、但绝对清晰可辨的婴儿脚印!只有半个巴掌大小,五根蜷缩的脚趾印痕清晰可见!

更令人头皮炸裂的是,那脚印的颜色——是焦黑的!如同被烈火灼烧过!边缘带着一种炭化的、不规则的毛糙感,深深烙印在陈旧的、微微发黄的墙漆里!它不像画上去的,更像是……某种东西在高温下被瞬间烧毁,其最后留下的焦痕,被某种无法理解的力量拓印、封存在了这堵墙壁上!

一股极其阴冷、带着浓烈焦糊气息的气流,毫无征兆地从那焦黑的脚印上扑面而来!冰冷刺骨,仿佛来自地狱深渊的呼吸,瞬间穿透了我单薄的白大褂,直直刺入骨髓深处!

“呜……呜……”

几乎就在那冰冷气息袭来的同时,一声极其微弱、极其细嫩的哭声,毫无征兆地钻进了我的耳朵!

那哭声断断续续,气若游丝,仿佛随时会消散在空气中,却又带着一种钻心蚀骨的悲切和……无法言喻的怨毒!它飘飘忽忽,完全无法分辨来源,像是从墙壁内部渗出,又像是直接在我脑海深处响起!

“呜……妈妈……”

哭声陡然清晰了一瞬!那两个字——“妈妈”——如同两把淬了冰的尖刀,狠狠扎进我的耳膜!

“……为什么……不要……我……”

最后一个“我”字,带着无尽的委屈和凄厉,如同垂死小兽的哀鸣,在阴冷的走廊里幽幽回荡,然后骤然消失。

死寂。

比之前更沉重、更粘稠的死寂瞬间笼罩了一切。

我僵立在307病房门口,如同被无形的冰棺冻结。全身的肌肉都失去了知觉,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无序地冲撞,每一次跳动都带来窒息般的痛苦。冰冷的汗珠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物,紧贴在皮肤上,带来刺骨的寒意。握着手机的手指早已冰冷麻木,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咯咯声。

眼睛,无法从那焦黑的、烙印在墙上的婴儿脚印上移开分毫。

是他……是他……

那个只存在于濒危产妇惊恐呓语中的“红衣男孩”……那个带来灰烬与死亡的“婴灵”……那个……本应是我,却在火海中化为焦痕的……另一个“我”!

他在这里!他从未离开!他就在这堵墙里,就在这间被诅咒的307病房!他在哭!他在怨恨!

“……妈妈……为什么不要我……”

那细弱、悲切、怨毒的声音,如同附骨之蛆,再次在我死寂一片的脑海中幽幽响起,一遍又一遍,带着穿透灵魂的寒意。

就在这极致的恐惧几乎要将我意识彻底碾碎的瞬间,我僵直的脖颈,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冰冷的手强行扳动,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咔”声。我的视线,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牵引着,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从墙壁上那焦黑的婴儿脚印,移向了旁边——

307病房那扇厚重的、漆色深沉的门板。

病房门上,那扇小小的、蒙着薄薄灰尘的方形观察窗。

玻璃后面,一片浓得化不开的、纯粹的黑暗。

不。

不是纯粹的黑暗。

在那绝对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深处,紧贴着玻璃的内侧……

有东西!

那东西极小,只有巴掌大一团模糊的、难以名状的阴影轮廓,仿佛一个蜷缩的婴儿。

它紧贴在冰冷的玻璃上。

它没有动。

但我清晰地、无比清晰地感觉到——

它在看着我!

一股无法形容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最原始的恐惧,如同万吨冰水混合着滚烫的岩浆,轰然冲垮了我摇摇欲坠的心理堤坝!那不仅仅是视觉上的冲击,更是一种灵魂层面的、冰冷刺骨的凝视!带着无尽的怨毒、悲伤和……一种仿佛等待了漫长岁月的、令人骨髓冻结的“专注”!

“呃……”一声短促到极致的、如同濒死抽气的嘶哑声音从我喉咙深处挤出。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被瞬间抽空,眼前的一切——那焦黑的脚印、那黑暗的窗口、那紧贴玻璃的阴影轮廓——都在疯狂旋转、扭曲、变形,最终被一片铺天盖地的、绝望的黑暗彻底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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