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的受降颇为麻烦,大船不敢轻易靠近,生怕降船突然发难、抵近炮击。
只能靠着小船来回往复,一点点将那十余艘船逐一控制。
打捞落水者的活儿更是耗时费力,浪里捞上来的多是豪绅的走狗、海盗的爪牙。
反而大明水师的士兵却没能捞上多少,让人唏嘘。
一个多时辰过去,事情还没彻底了结。
朱仪却已登上定海号,与李彪汇合,细细询问攻打中左所的详情。
正说着,王雄快步走来,脸上带些压抑不住的振奋:“国公爷,覃庸那狗贼没死,被我们的人从浅滩边捞上来了!”
朱仪眼底一喜,冷笑道:“好!先带下去,给本司令好好审!金门岛加中左所,出动上百艘战船。这绝不是一两家豪绅做得出来的,背后到底还藏着多少人,叫他给老子一五一十吐出来!”
“告诉他,本司令俘虏多得是,不缺他一个开口的。若还想耍花样……哼。”
王雄抱拳应诺,转身就要走。
“等等。”朱仪忽然又叫住他,语气森冷,“审完了,给他身上放点血,捆在木板上,拴在船尾一路拖行。”
“是!”
王雄快步离去。
朱仪转身,望向远处已成残骸的靖海号。
柯潜正带人在那片废墟间仔细搜寻,尽可能拯救每一个可能还活着的士兵。
他胸口发闷,一股难以宣泄的愤懑梗在喉头。
就在这时,一名士兵匆匆来报:“国公爷!红毛鬼那边受降出了岔子!”
朱仪还以为对方要垂死反扑,抬眼望去,却见那艘形制古怪的长船静静停着,并无开火迹象。
“什么情况?”
“他们不让我们的人登船,说什么……说他们只是受雇于林家,不算参战,愿意缴银赎身。”
朱仪一愣,随即气笑:“赎身?他们脑子被海水泡糊了不成?”
他再不犹豫,厉声道:“传令!定海号靠过去!”
巨大的宝船缓缓调转船头,犁开浑浊的海水,带着泰山压顶般的威势,逼近了那艘形制古怪的长船。
离得近了,朱仪才真正看清这些人的模样。
这些人的头发并非红色,而是棕褐鬈曲,胡乱披散在肩头,一身奇装异服看得他直皱眉头。
脸上更是油污汗渍,肮脏不堪。
饶是朱仪自诩见多识广,朝鲜、日本都去过,却从未见过这般邋遢的蛮夷。
“啧,”朱仪满脸嫌恶,“果真是未开化的禽兽之属。”
一个像是头目的红毛鬼,对着一个裹着白布包头的回回人叽里呱啦一通。
那回回又转向一个汉人通事,又是一通鸟语。
最后,那汉人通译扯着嗓子,对着定海号方向喊道:“明国大官,这位是佛郎机国的贵族老爷。他愿意奉上一千两白银,请您高抬贵手,放我们离开这片海域!”
朱仪走到船舷边,海风卷起他染血的衣摆。
他懒得废话,直接喝道:“大明没这规矩!告诉那红毛鬼,要么立刻投降,卸械缴船,让我的人上去接管;要么就等着吃炮子!”
一通叽咕转述之后,那红毛鬼似乎还想再争辩什么。
朱仪却已彻底失去耐心,大手一挥:“炮窗全开,给他们醒醒脑子!”
定海号侧舷炮窗齐齐洞开,黑森森的炮口缓缓推出,杀气凛然。
这一下,根本无需通译再转达。
那红毛鬼顿时慌了神,连连摆手,叽里呱啦说了一串,脸色煞白。
汉人通事赶忙大喊:“降了!我们降了!莫开炮!莫开炮!”
果然,这世间最通用的语言,终归还是武力。
这一下,红毛鬼不再敢阻拦。
大明水兵如狼似虎扑上敌船,三两下收缴了所有武器。
那群方才还趾高气昂的贵族老爷们,此刻像被驱赶的羊群,哆哆嗦嗦地被赶到甲板中央,被长枪利刃围了个严实。
待一切处置妥当,确定安全后,朱仪跟刚赶回的柯潜一同踏上小船,浮了过去。
柯潜眯眼打量船体,喃喃道:“国公爷,这船形制果真古怪,船身细长,帆竟也是三角的,怪不得转向灵活。”
朱仪却看着上面那些奇特火炮道:“本司令更感兴趣的是他们的炮。柯政委可还记得,海战时它们射速极快,几乎抵得上我们两倍!”
柯潜不住点头,确实如此,他们这船虽然只装八门炮,但火力看上去跟十几门炮差不多。
两人攀上绳索,踩着绳结,一步步爬上船去。
一踏上甲板,一股浓烈酸臭便扑面而来。
只见那些红毛鬼个个污秽不堪,脸上黑灰交错,发须黏连打结,看得人胃里翻涌。
那红毛鬼试图摆贵族架子,通过通事宣称他是佛郎机贵族,让朱仪必须体面对待。
连好脾气的柯潜都忍不住以袖掩鼻,连连摇头:“这般腌臜模样,也敢自称贵族?”
见朱仪面露厌恶,三十几个红毛鬼愈发躁动,叽哇乱叫,两个通事都被吵得头昏脑涨。
朱仪眼神一厉,冷声道:“拎几个吵得最凶的,丢下去喂鱼。”
士兵们强忍恶心,抓起两个闹得最欢的,拖到船舷边,将他们扔下船去。
这下那群人彻底慌了,扑通跪倒一片,红毛鬼们被吓得语无伦次,通事连声求饶:“不敢了!他们再不敢了!大人饶命!”
“哼,蛮夷之辈,果然畏威而不怀德。”
看着在海里扑腾哭嚎的同伙,甲板上的红毛鬼顿时鸦雀无声。
朱仪这才对柯潜道:“这船有点意思,拖回南京宝船厂,让陆俊泽好好瞧瞧。”
他又走到那火炮旁,仔细端详,不禁啧啧称奇。
只见这炮竟分“子铳”与“母铳”,子铳预先装填,嵌入母铳激发,打完后取出换新,循环发射。
“原来如此!”朱仪恍然大悟,“多备子铳,便能连续施放,既省时又安全,无怪射速如此骇人!”
他越看越心喜,抚着冰凉的炮身道:“这炮务必一同运回!叫周墨林带人好生钻研,定要仿制出来。”
说着,他目光扫过那群噤若寒蝉的红毛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最好这群人里,就有懂行的工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