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阙原的风,似乎在这一刻凝滞了。
时间回溯到林青转身返回石殿的刹那。那被清心蒲团强行按在蒲团上、陷入短暂茫然的金刚门石白,在两个呼吸的绝对平静后,体内那股源于炼体功法的凶悍血气,以及被当众羞辱、骨裂拳折的暴怒,如同被压抑到极致的火山,以更加狂猛的姿态,轰然爆发!
“啊啊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狂吼从石白喉咙里炸出,他双眼瞬间充血,赤红如野兽,额头青筋暴跳如虬龙!坐下的清心蒲团释放出的那股清凉宁和的道韵,竟被他体内狂暴到极点的怒火与耻辱生生冲垮、撕裂!蒲团表面青光一阵剧烈闪烁,随即黯淡下去,仿佛耗尽了灵性。
“给老子碎!”石白双臂肌肉贲张,暗金色的光芒不再仅仅是覆盖体表,而是如同燃烧的火焰般透体而出,将他整个人映照得如同金铸的怒目金刚!他猛地起身,那看似粗糙脆弱的青蒲草蒲团,在他蛮力爆发下,竟被硬生生震得四分五裂,草屑纷飞!
“狗杂种!我要你死!要你缥缈宗所有人都死!!”石白彻底癫狂了,理智被无尽的杀意吞没。他不再顾忌什么阵法隔绝,不再思考对方刚才那诡异的手段,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用最狂暴、最残忍的方式,将那个让他受辱的青衫废物,连同这片寒酸的驻地,彻底从世间抹去!
他双脚猛踏地面,“轰隆”巨响,坚硬如铁的戈壁岩层竟被他踏出两个深深的凹坑,蛛网般的裂痕蔓延数丈!借着这股反冲巨力,他整个人化作一道暴烈的暗金色流星,体内金丹疯狂旋转,所有灵力不计后果地灌注于双拳,拳锋之上,竟隐隐凝聚出两颗狰狞咆哮的金色狮首虚影!这是他压箱底的绝技——“金刚伏魔·双狮撼山”!威力全开之下,足以重创金丹四重,甚至威胁到金丹五重的修士!
暗金流星拖着长长的尾焰,撕裂空气,带着毁灭一切的暴戾气息,直冲林青的后背!速度之快,威势之猛,远超之前那一拳!拳风未至,恐怖的压迫感已让周遭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驻地边缘几顶帐篷的篷布都被吹得猎猎作响,仿佛下一刻就要被撕碎!
“林师叔小心!”刘清风骇然失色,想要救援却已不及。
慕容玥、郭名等人闻声冲出帐篷,看到这一幕,无不脸色剧变。
远处其他宗门观望的人群,也发出一片惊呼。谁也没想到,石白竟能挣脱那诡异的蒲团,而且陷入如此彻底的疯狂,施展出这般搏命杀招!这一拳下去,那青衫“凡人”恐怕连渣都不会剩下!缥缈宗这次,怕是真的要见血了!
然而,背对着这毁天灭地一拳的林青,却仿佛毫无所觉。他刚刚走到石殿门口,正要抬手推门,对身后那迅速逼近的死亡威胁,连脚步都未曾停顿一下。
就在石白那双闪耀着金色狮首、足以撼动小山包的铁拳,距离林青后背已不足三尺,那灼热暴烈的拳风已将林青的青衫吹得紧贴后背,几缕发丝扬起——
林青,似乎终于感觉到了什么。
不是危险,不是杀意,而是一种……聒噪。一种打断了他思绪、干扰了他平静的、令人不悦的“噪音”。
他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并未转身,只是随意地、仿佛驱赶蚊蝇般,向着身后,轻飘飘地,挥出了一拳。
是的,挥拳。动作平平无奇,甚至有些漫不经心。没有摆出任何拳架,没有调动半分灵力(至少外人看来如此),手臂的轨迹简单直接,就像普通人随意向后甩了一下胳膊。
然而,就在他拳头挥出的刹那——
“嗡……”
以林青的拳锋为原点,一种难以形容、无法理解的“变化”,悄然发生。
并非空间破碎,也非灵力狂潮。那是一种更为本质、更为浩大的“显现”。
首先“凝固”的,是光。
并非黑暗降临,而是所有照射向这片区域的光线——日光、法器灵光、甚至每个人眼中折射出的神采——都在一瞬间仿佛失去了“流动”的属性,被某种更高的规则“定”在了原地,形成了万花筒般静止的、璀璨又怪诞的光之画卷。
紧接着“臣服”的,是“法”。
火之灼热,金之锋锐,风之流动,土之厚重……天地间一切基础灵力属性,一切修士赖以施展神通妙法的根源力量,都在这一拳挥出的轨迹前,如同见到了君王的臣子,无声无息地退避、消散、归于绝对的“无”。石白拳锋上那两只狰狞咆哮的金色狮首虚影,连哀鸣都未曾发出,便如泡影般幻灭。
然后“显化”的,是“象”。
林青那看似平凡的拳锋之前,虚空之中,竟有无数的幻影生灭!时而如混沌初开,地火水风奔涌肆虐;时而如星辰诞生,星云旋转坍缩;时而如四季轮转,草木枯荣;时而如红尘万丈,悲欢离合……无数世界的剪影、文明的兴衰、大道的痕迹,以一种超越时间与逻辑的方式,交织闪现,又瞬间湮灭。那不是攻击,那仿佛是“存在”本身,在向更高层次“挥拳”这一动作,做出的某种宏大回应与“礼赞”!
最后“共鸣”的,是天地。
无声,却比任何惊雷更震撼人心。
整个天阙原,不,是整个青州,乃至更遥远辽阔的玄天大陆某些特殊区域,所有修为达到一定境界、灵觉足够敏锐的强者,无论正在闭关、论道、厮杀还是沉眠,都在这一刻,心头毫无征兆地重重一跳!
仿佛有一面沉寂了万古的巨鼓,被一只无形之手,轻轻敲响。
鼓声不闻于耳,却直接震荡在道心深处,震荡在神魂本源!
东方无尽海域深处,某座被混沌雾气笼罩的仙岛上,一名垂钓的白发老道手中鱼竿微微一颤,下方漩涡中即将上钩的万丈龙鲸受惊远遁,老道却恍若未觉,只是抬头望天,浑浊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惊疑:“天地道韵……被动摇了?何方神圣……”
西域摩崖,万佛窟中,正在讲经的枯瘦老僧声音戛然而止,手中念珠无声断落一颗,他低头看向掌心,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罕见的凝重:“非佛非魔,非法非道……此为何力?”
北境冰原,永恒冻土之下,一座晶莹剔透的玄冰宫殿内,王座上沉睡的绝美女子睫毛微颤,似要醒来,周身寒气使得千里冰原同时发出细微的“咔嚓”声。
南荒妖域,祖庙祭坛上熊熊燃烧的古老妖火,毫无征兆地猛地蹿高百丈,火焰中传出无数古老妖魂惊惧的嘶鸣。
中州神都,观星台顶,紫袍大祭司手中的星盘“啪”地一声炸开,他怔怔看着漫天星辰,虽然白日星象不显,但他仿佛“看”到了群星轨迹那微小却真实不虚的集体偏移,脸色瞬间苍白如纸:“帝星……悸动?不,是……是整个星空都在……战栗?”
玄天大陆,风起于青萍之末,而这一刻,林青这随意一挥拳,却已在无数至高存在的心湖中,投下了一颗无法估量的巨石,激起的涟漪,正在以超乎想象的速度,向着未知的未来扩散。
当然,这一切宏大的、遥远的感应与异变,对于天阙原现场这些最高不过元婴境的修士而言,是无法理解的。他们能看到的,只有眼前那颠覆认知、令神魂冻结的恐怖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