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事馆里传来剧烈的咳嗽。
一声接一声,每次都带着湿漉漉的血腥味。我扭头往后看,门缝里透出昏黄的灯光,还有毛笔在纸上摩擦的沙沙声。
老陈还在画。
画他妈什么阵法我不懂,但我知道,他撑不了多久了。
“来啊!”我把盾牌杵在地上,青砖应声碎裂,“看你们哪个孙子敢进门!”
青衣中年人站在十米外,罗盘在他手里转得飞快。他身后二十来个黑衣人,有的扛着液压剪,有的提着符文炸药包,还有两台小型挖掘机轰隆隆开过来。
“武胜,你守个空房子有什么意义?”青衣男人的声音不急不缓,“陆文渊自身难保,你何必——”
“放你娘的屁!”我啐了口血沫子,“这是老子兄弟的家!谁他妈敢动,老子跟谁玩命!”
话音刚落,脚下的地面开始往下沉。
不是塌方,是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往下压。问事馆的门框开始变形,屋檐上的瓦片哗啦啦往下掉,地基发出牙酸的咯吱声。
我膝盖一弯,整个人往下陷了半尺。
“老陈!”我扯着嗓子往后喊,“还他妈行不行了!”
屋里的咳嗽声停了一瞬,然后传来虚弱的回应:“别……催……这种阵……头一回画……”
头一回画?
我心里咯噔一下。
老陈这是在拿命试啊。
地面还在往下沉,我能感觉到地脉在往下拉,像有只无形的手,想把整个问事馆拽进地底。
不行。
不能让他们得逞。
我闭上眼,把体内所有的阳气全往脚底灌。
热,烫,像吞了口岩浆。气血在经脉里横冲直撞,皮肤表面冒出细密的血珠。
“给老子……起!”
双脚往下一跺,轰隆一声闷响。
脚下的地面猛地一震,下陷的趋势被顶住了。不止如此,问事馆周围的地面开始往上隆起,一圈土黄色的光从地底钻出来,顺着地基往上爬,眨眼间就把整个问事馆裹了个严严实实。
光罩凝成实质,厚得跟城墙似的。
青衣男人脸色变了,罗盘上的指针停在原地。
“你一个人的阳气,怎么可能引动整条地脉?”
我咧嘴笑了,嘴角全是血沫子。
“因为老子不是一个人。”我抬手往身后一指,“老子身后,站着的是兄弟的家。”
青衣男人眯起眼,手一挥。
“上!用炸药包!”
四个黑衣人扛着符文炸药包冲上来,绕开我,直奔光罩。炸药包往地上一扔,引线烧到头——
轰!
火光冲天,冲击波把我掀飞出去,后背砸在地上,五脏六腑像被锤子砸了一遍。
我挣扎着爬起来,吐出口血,抬头看。
光罩还在。
连裂纹都没有。
青衣男人的脸彻底黑了。
“挖掘机!直接拆!”
两台小型挖掘机轰隆隆开过来,机械臂高高举起,对准光罩就是一铲子。
咣当!
火星四溅,机械臂被震得往后弹,操作员差点从驾驶位上摔下来。
光罩纹丝不动。
我哈哈大笑,笑得岔了气,又咳出口血。
“看见没?这就是老子兄弟的家!想拆?做梦!”
青衣男人不说话了,脸阴沉得能滴出水。
他往后退了一步,抬起手,罗盘上青光大盛。
“既然你要守……那我就让你看看,什么叫真正的‘地陷’。”
罗盘上的指针猛地一转,对准地面。
整个问事馆周围的地面开始往下塌,不是一点点的下沉,是整块整块的往下掉,像有个无底洞在吞噬一切。
光罩开始晃动。
我脚下的地面也在往下掉,整个人往下坠,手忙脚乱地抓住块凸起的石头,才没掉进那个不断扩大的深坑。
“老陈!”我扯着嗓子喊,“顶不住了!”
问事馆里没有回应。
只有越来越剧烈的咳嗽声,还有什么东西砸在地上的闷响。
我心里一沉。
老陈出事了。
“哈哈哈……武胜,你再守啊?守得住吗?”青衣男人的笑声从坑边传下来。
我咬紧牙关,两只手死死抓着石头,指甲都抠进石头缝里,鲜血顺着手腕往下流。
不能松手。
一松手,老子就掉下去了。
掉下去,问事馆就完了。
就在这时,问事馆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陈景瑞扶着门框走出来。
他脸色白得像纸,嘴角全是血,衣服前襟湿透了,分不清是汗还是血。他手里拎着把毛笔,笔尖还在滴血——不是墨,是他自己的血。
“武胜……”他的声音虚得快听不见,“撑住……再撑……一会儿……”
话没说完,整个人就往前栽。
我眼睁睁看着他倒下去,想伸手去抓,但手根本够不着。
陈景瑞摔在地上,毛笔从手里滚出去,在地上滚了两圈,停在门槛边。
“老陈!”我吼出来的声音都劈了。
陈景瑞没动。
但问事馆里,突然亮起一片血红色的光。
那光从门里涌出来,顺着地面往外扩散,眨眼间就铺满了整个院子。光里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符文,每一道符文都在跳动。
光罩猛地一震,土黄色的光芒瞬间变成了血红色。
不止如此,光罩开始往外扩张,一寸一寸地往外推,把那些正在下陷的地面硬生生顶了回去。
青衣男人脸色大变。
“这是……血祭大阵?”他的声音都变调了,“他疯了?用自己的命做燃料?”
我愣住了。
血祭大阵。
用施术者的生命力作为燃料,强行催动超出自身能力范围的阵法。
代价是——施术者必死无疑。
“老陈……”我喉咙里像堵了块石头,“你他妈……”
陈景瑞还是没动,只是嘴角微微翘起。
血红色的光罩彻底稳定下来,不止稳定,还开始反击。
光罩表面浮现出无数根血红色的藤蔓,那些藤蔓疯狂地往外伸展,抓住那些黑衣人,把他们一个个拽飞出去。
挖掘机被藤蔓缠住,咔嚓咔嚓地扭成一团废铁。
炸药包被藤蔓卷起来,扔回青衣男人脚边,吓得他连滚带爬地往后退。
我趁机爬出深坑,踉踉跄跄地冲到陈景瑞身边,把他翻过来。
他眼睛还睁着,但瞳孔已经开始涣散。
“老陈!”我抓着他肩膀使劲晃,“你他妈别睡!听见没!”
陈景瑞的嘴唇动了动,声音虚得像蚊子叫。
“告诉……文渊……”他每说一个字,嘴角就流出一股血,“‘信’字……我做到了……”
我喉咙里哽住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陈景瑞的手抬起来,想拍拍我肩膀,但手刚抬到一半,就无力地垂了下去。
他闭上眼。
“老陈……”我的声音哑得不像话,“你这个……王八蛋……”
血红色的光罩还在运转,那些藤蔓把青衣男人和他手下逼得节节后退,根本不敢靠近。
青衣男人脸色铁青,盯着问事馆,又看看我,最后咬牙切齿地说了句:“撤!”
一群人狼狈地往外跑,眨眼间就跑得没影了。
我跪在陈景瑞身边,低着头,肩膀在抖。
不是怕。
是气。
气他为什么不早说,气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气他为什么就不能活着。
血红色的光罩开始慢慢变淡,最后化成点点星光,消散在空气里。
问事馆的门还开着,门里一片狼藉。地上到处是血,墙上画满了符文,每一道符文都在慢慢褪色。
我把陈景瑞抱起来,往问事馆里走。
他身体轻得吓人。
我把他放在问事馆的太师椅上,给他整理好衣服,擦干净脸上的血。
“老陈,你睡会儿。”我的声音哑得不像话,“等文渊回来,我让他亲口跟你说,‘信’字,你做到了。”
太师椅上的人没有回应。
屋外,夜空中七颗星连成一条线,灵气跟决了堤的水似的往下灌。
我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
是阿King发来的信息,只有两个字:
“撑住。”
我抬头看向窗外,远处传来爆炸声。
其他三个战场,还在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