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块,堵在陆明的喉咙口,让他发不出任何声音。前方,那具孩童傀伶扭转了一百八十度的头颅上,天真与怨毒交织的油彩笑脸,在昏暗中散发着令人骨髓冻结的寒意。身后,那“沙沙”的拖行声越来越近,带着一种不疾不徐的、捕猎般的从容。
会死。
这个念头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他甚至能想象出自己被拖进那片最深沉的黑暗,像那些“消失”的人一样,再无痕迹。
不!他不能死在这里!
肾上腺素在瞬间飙升,压倒了几乎将他撕裂的恐惧。他的目光猛地扫向侧殿一侧——那里有一排用来放置香烛、杂物的高架,距离他不过两三步远!
几乎是本能驱使,他猛地向侧面扑去,手臂胡乱地扫向高架!
“哗啦啦——!”
竹简、陶罐、成捆的线香……高架上的东西被他尽数扫落,发出一连串刺耳欲聋的碎裂声响,在这死寂的偏殿里如同惊雷炸响!
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噪音似乎干扰了什么。
那逼近的“沙沙”声骤然停顿了一瞬。
就连那具挡在门口的孩童傀伶,那诡异的笑容也仿佛凝固了。
就是现在!
陆明顾不上被碎片划伤的手臂,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豹子,爆发出全部的力量,朝着门口猛冲过去!他几乎是贴着那具孩童傀伶的身边擦过,甚至能闻到它身上那股混合着异香和腐朽的气息。
他没有回头,不敢回头,用肩膀狠狠撞开虚掩的偏殿木门,跌跌撞撞地冲入外面的耳房,然后毫不停留地扑向那扇偏窗!
身后,没有传来追赶的脚步声。只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的怒意,如同潮水般从偏殿深处弥漫开来,让他背后的汗毛根根倒竖。
他手脚并用地爬上窗户,狼狈不堪地翻了出去,重重摔在竹林下的松软土地上。顾不上疼痛,他连滚带爬地起身,沿着来时的路发足狂奔,风声在他耳边呼啸,心脏似乎下一秒就要炸开。
直到远远看到老宅模糊的轮廓,他才敢放缓脚步,扶着膝盖剧烈地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他回头望去,祠堂依旧沉默地矗立在夜色中,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他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他惊动了它们。或者说,惊动了控制它们的东西。
---
天亮时分,陆明被一阵急促的拍门声惊醒。他几乎一夜未眠,眼底布满血丝,昨晚的惊魂一幕如同烙印刻在脑海。
来的不是村长,而是两个面无表情的族老。他们眼神锐利地扫过陆明包扎着布条的手臂(他自己简单处理了划伤),声音冷硬。
“昨晚祠堂有异动,像是遭了贼。”一个族老盯着他的眼睛,语气没有任何起伏,“你听见什么动静没有?”
陆明强迫自己迎上那审视的目光,心跳如鼓,面上却尽力维持着镇定和一丝恰到好处的茫然:“异动?我昨晚睡得很沉,没听见什么。祠堂……没事吧?”
另一个族老哼了一声,目光在他手臂上停留片刻:“没什么,就是摔了些不值钱的老物件。可能是野猫窜进去了。”他话锋一转,带着警告,“祭期近了,晚上不太平,没事少出门,好好在屋里待着,养足精神准备掌灯。”
他们没有多留,例行公事般交代完便离开了。
陆明关上门,后背沁出冷汗。他们怀疑他了。那番说辞,与其说是询问,不如说是敲打。所谓的“野猫”,指的就是他。他们在告诉他,他的一举一动,都在掌控之中。
接下来的两天,陆明感觉自己像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他被变相软禁在了老宅附近,无论他走到哪里,总能感觉到若有若无的视线。村民对他的回避更加明显,连水生的影子都再也见不到了。
压力与日俱增,如同不断上涨的潮水,要将他淹没。他知道,自己在村里寸步难行,所有的线索似乎都断了。祠堂不能再去,后山更是禁区,村民噤若寒蝉。
他就像被困在蛛网上的飞虫,等待着《百神宴》那一天的到来,然后被献祭。
绝望如同毒草,开始在他心中滋生。
然而,就在仪式前夜,万籁俱寂,连风声都似乎隐匿之时,一阵极轻、极快的“叩叩”声,敲响了他的后窗。
不是前门,是几乎无人使用的后窗!
陆明猛地从炕上坐起,屏住呼吸。
窗外,一道压得极低、带着颤抖和急切的声音,穿透了薄薄的窗纸,清晰无误地传入他耳中——
“明哥……想知道你爹……到底怎么死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