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陈默的呼吸声粗重而紊乱。苏夜的话语像冰冷的针,刺破了他勉强构筑起来的心理防线。奶奶……这是他无法回避的软肋。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笔记本和灵墨,冰凉的触感让他混乱的思绪稍微清晰了一些。爷爷不信任“守墨人”的激进派,但对苏夜的评价是“或其可信,然其立场难测”。
把《字灵》交出去?他做不到。这不仅是因为不信任,更因为一种冥冥中的感觉——这本书,这诅咒,已经和他的命运捆绑在一起,不是简单地移交就能摆脱的。爷爷试图销毁它都失败了,交给苏夜,谁能保证不是换一种方式的失控?
但完全拒绝呢?凭他一个人,能在这深山里躲多久?能对抗《字灵》下一次可能更猛烈的反扑吗?能在这茫茫人海中找到其他封印物吗?
他需要信息,需要资源,需要……一个突破口。
苏夜,或许就是这个突破口。一个危险的,但可能是唯一的选择。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腥甜感,对着门外沉声开口,声音因紧张和虚弱而有些沙哑:“我怎么知道,你和那些‘激进派’不是一伙的?”
门外的苏夜似乎并不意外他的质疑,回答得很快:“陈砚秋老先生最后一次尝试封印前,曾与我单独见过一面。他告诉我,若他失败,而《字灵》落入他血脉之手,让我转告一句话。”
陈默的心猛地一提:“什么话?”
“‘安’字玉佩,可定心神,勿离其身。”
陈默如遭雷击,手下意识地紧紧攥住了口袋里那枚在“断墨居”找到的圆形玉佩。这件事,他从未对任何人提起!爷爷竟然在之前就预料到了他会找到那里?这句话,几乎瞬间打消了他大半的疑虑——苏夜至少真的见过爷爷,并且得到了爷爷某种程度的托付。
沉默了片刻,陈默再次开口,声音带着决绝:“书,我不能交给你。”
门外的苏夜没有立刻回应,空气仿佛凝滞。
陈默继续说道:“但我需要信息,需要关于其他封印物的线索,需要知道如何应对这本书的反噬。我们可以……合作。”他艰难地说出最后两个字,“在我确认可以完全信任你之前,书由我保管。这是我的底线。”
这是一种极其危险的平衡。他将自己置于“守墨人”的视线之内,却试图保留最后的主动权。
门外陷入了更长的沉默。陈默能想象到苏夜正在权衡利弊。他紧张得手心冒汗,生怕对方失去耐心,强行闯入。
终于,苏夜的声音再次响起,听不出喜怒:“可以。”
这个干脆的回答反而让陈默愣了一下。
“但我也有条件,”苏夜说,“第一,你必须处于我的视线范围内,至少在我确认你没有被《字灵》彻底侵蚀之前。第二,所有行动必须听从我的计划和安排,不得擅自接触或使用《字灵》的力量。第三,找到的任何与封印相关的物品,需由我鉴定和处理。”
条件很苛刻,几乎是剥夺了他的自由和主导权。但眼下,他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
“……好。”陈默哑声答应。
“出来吧。”苏夜道。
陈默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物,将背包背好,尤其是确保《字灵》被妥善隐藏在衣物之下,这才推开那扇歪斜的木门,走了出去。
月光下,苏夜和她那名沉默的同伴站在那里。近距离看,苏夜的眼神更加锐利,仿佛能洞察人心。她的目光在陈默身上扫过,尤其是在他放笔记本和灵墨的口袋位置,以及背后的背包上停留了一瞬。
“你使用了‘灵墨’,”她用的是陈述句,而非疑问句,“而且付出了代价。你的‘色感’和‘听感’被削弱了,对吗?”
陈默心中凛然,她竟然能看出来?!他沉默地点了点头。
“灵墨虽能引动正力,稍抗邪祟,但以你现在的状态和血脉浓度,强行使用,无异于饮鸩止渴。”苏夜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下次反噬,只会更猛烈。”
她不再多言,对同伴使了个眼色。那名沉默的男子从随身的行囊中取出一些压缩饼干和一瓶水,递给陈默。
“吃一点,恢复体力。天亮前我们必须离开这里。”苏夜说道,“你之前动用《字灵》和灵墨的波动虽然微弱,但未必不会引来别的麻烦。”
陈默接过食物和水,默默地吃了起来。干涩的饼干难以下咽,但他强迫自己吞咽。他知道,苏夜说的是对的。从他写下“醒”字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踏入了一个危机四伏的黑暗森林,猎手远不止一个。
他看了一眼苏夜冷峻的侧脸,又感受了一下背后那本邪书的沉重。
这是一场与虎谋皮的交易。他不知道这个决定会将他引向何方,但至少,他不再是独自一人在无尽的黑暗中摸索了。
暂时的盟友已经找到,而真正的征途,现在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