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浪号调整帆索,借着岛上似乎因先祖力量彻底融合而略微减弱的诡异洋流,朝着婉清指定的南方,义无反顾地再次扎入那无边无际的灰白雾瘴之中。
航向已定,但前路依旧被浓稠的未知包裹。疤爷和水手们凭借着婉清从先祖“星种”中获得的、对“净蚀化生阵”净化区域的模糊感应,小心翼翼地规避着雾瘴中那些依旧充满“墟噬”余毒的危险地带。航行变得异常枯燥且精神紧绷,仿佛在雷区中踮脚行走,每一次风帆的鼓动,每一次船舵的偏转,都牵动着所有人紧绷的神经。
婉清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船舱内,看似静坐休养,实则全部心神都沉入了与玉簪的深度沟通之中。
融合了先祖“星种”的玉簪,已然不同。它不再仅仅是一件法器,更像是一座微缩的、活着的传承殿堂。那点“星种”蕴含的能量太过庞大,她不敢,也无法一次性吸纳,只能如同溪流汇入江河般,引导着其中最为温和精纯的部分,徐徐滋养自身干涸的经脉与耗损过度的神魂。
效果是显着的。不过数日,她左腕那道狰狞的伤口已愈合大半,只留下一道浅粉色的新疤。体内因精血损耗而带来的虚弱与寒意被驱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内蕴充盈的力量感。她的精神力也变得更为凝练、敏锐,即便闭着眼,也能清晰地“看”到船舱木板的纹理,听到海水流过船壳的细微声响,甚至能隐约感知到周围雾瘴中能量的稀薄与浓稠变化。
而更让她心潮难平的,是玉簪内部,那缕属于沈逸尘的意识灵光的变化。
在“星种”那磅礴却温和的星辉能量持续滋养下,那缕原本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的灵光,仿佛久旱逢甘霖的幼芽,逐渐变得凝实、明亮。它不再仅仅是沉寂地被动接受温养,而是开始主动地、极其缓慢地吸纳着“星种”散逸出的能量,如同婴儿本能地吮吸。
婉清能清晰地“感觉”到,这灵光内部,开始散发出一种极其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活性”。它不再是冰冷的、遥远的印记,而是仿佛有了温度,有了极其初步的、模糊的“存在感”。
她尝试着,如同之前在那诡异溶洞中一般,将自己的心神意念,化作最轻柔的触碰,探向那团温暖明亮的灵光。
起初,并无回应。灵光只是自顾自地吸纳着能量,微微搏动。
她没有气馁,日复一日,在调息炼化“星种”之余,便将大部分心神都用于这种无声的交流。她不再传递复杂的思绪,只是单纯地陪伴,如同守候着一颗即将破土的种子,传递着安宁、守护,以及……无尽的思念。
航行的第十日,变故在沉寂中骤然降临。
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于玉簪内部!
一直平稳输出能量、被婉清缓慢炼化的“星种”,似乎是触动了某个临界点,或是受到了外界某种未知能量的隐性刺激,猛地一阵剧烈震颤!一股远比平日狂暴、精纯的能量洪流,如同决堤般从“星种”核心涌出,瞬间充斥了整个玉簪内部空间!
首当其冲的,便是距离“星种”最近的、沈逸尘的那缕灵光!
那团原本温和明亮的灵光,被这股突如其来的能量洪流冲击得光芒乱颤,形体都隐隐有了溃散的迹象!它太脆弱了,即便经过滋养,也远未达到能承受如此冲击的程度!
婉清大惊失色!若灵光被冲散,那便是真正的魂飞魄散,再无回转余地!
“不!”
她心中呐喊,几乎是本能地,将自身刚刚炼化、尚未完全稳固的星辉之力,连同她强大的守护意志,毫无保留地全部注入玉簪,化作一道柔韧而坚固的屏障,强行介入到“星种”与逸尘灵光之间!
她以自己的心神和力量为缓冲,硬生生扛住了大部分狂暴的能量冲击!
“噗——”
外界,盘膝而坐的婉清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脸色瞬间金纸,刚刚恢复些许的红润褪得干干净净。强行中断炼化并抵御“星种”异动,让她受到了剧烈的反噬,五脏六腑如同移位般绞痛,眼前阵阵发黑。
但她死死守住灵台最后一点清明,全部意念都集中在玉簪内,集中在护住那团摇曳欲灭的灵光之上!
快稳住!快!
她疯狂地催动着“星种”传承信息中关于能量疏导的法门,试图平复那狂暴的洪流。
就在这僵持不下、她感觉自己即将油尽灯枯的危急关头——
那团被她和“星种”能量共同包裹、冲击的灵光,核心处,一点极其微小的、却仿佛凝聚了所有本质的亮芒,猛地闪烁了一下!
紧接着,一道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韵律的波动,如同初生雏鸟的第一声啼鸣,极其笨拙地、断断续续地,传递到了婉清死死守护着的心神壁垒之上。
那波动并非清晰的语言,更像是一种纯粹的情绪与意念的混合体。
首先感受到的,是一种如同回到母体般的、极致的安全与依赖感。紧随其后的,是一丝微弱却真实的……焦急?仿佛在担忧着她的状态。最后,则是一种更深层的、仿佛源自灵魂本能的……孺慕与思念。
这感觉……是逸尘!
不是记忆的碎片,不是残留的气息,而是他本身意识初步苏醒后,最本能、最直接的情感流露!
虽然他依旧无法思考,无法回应复杂的讯息,但这确确实实,是他“存在”的证明!
狂喜如同海啸般淹没了婉清,甚至暂时压过了身体的剧痛与精神的疲惫。她成功了!她不仅护住了他的灵光,更在这极限的刺激与守护下,催生了他意识本源的初步萌动!
“逸尘……是我……婉清……我在这里……守着你……”她强忍着眩晕,将这道包含着无尽欣慰、柔情与安抚的意念,化作最温和的暖流,轻轻回馈给那团灵光。
那灵光似乎接收到了,闪烁的频率平缓下来,那股焦急的情绪渐渐散去,重新被浓浓的依赖与安宁所取代。它不再被动承受,而是开始主动地、如同呼吸般,与婉清反馈过去的意念暖流进行着极其初步的交互。
而那股狂暴的“星种”能量,在婉清的拼命疏导和这微妙平衡形成后,也终于渐渐平息下去,恢复了之前的温和输出。
不知过了多久,婉清才从那种心神极度消耗的状态中缓缓脱离。她瘫倒在冰冷的舱板上,浑身被冷汗浸透,嘴角还残留着血迹,脸色苍白得吓人,但嘴角,却难以自抑地勾起了一抹虚弱却无比真实的、带着泪光的笑容。
她伸出颤抖的手,轻轻触碰着发间的玉簪。此刻的玉簪,温润依旧,内里却仿佛多了一颗微弱跳动、与她血脉相连的“心脏”。
灵语初萌,虽稚嫩,却照亮了前路所有的黑暗。
“南洋……我们一定会找到‘地钥’……一定会让你彻底归来……”她望着舱顶,喃喃自语,眼中燃烧着从未有过的、坚定的光芒。
就在这时,舱门外传来疤爷略带急促的声音:“林姑娘!快到甲板上来!雾……雾好像要散了!”
婉清精神一振,挣扎着爬起身,擦去嘴角血迹,整理了一下仪容,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出。
当她踏上甲板,望向远方时,也不由得怔住了。
只见船只正前方的天际,那笼罩了不知多少时日的、仿佛永恒不变的灰白色雾墙,竟然真的出现了一道清晰的、不断扩大的裂口!裂口之外,是久违的、湛蓝到令人想哭的天空,以及……一片闪烁着粼粼金光的、广阔无垠的蔚蓝大海!
南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