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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默的话像一盆冰水，浇熄了张薇刚刚燃起的、不正常的激动火焰，也让她从那种道德绑架式的情绪宣泄中略微清醒过来。她看着林默那双平静却深邃、仿佛能看穿她所有恐惧和小心思的眼睛，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这不是她想象中的接纳和庇护，而是一种冰冷的、基于生存效率的契约。
“我……我听话。我一定听话。”她重复着这句话，声音比刚才更低了，带着一种认命般的驯服，但眼底深处，那抹因恐惧而滋生的不安和偏执，并未真正散去，只是被强行压抑了下去。
苏媛轻轻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她理解林默的决定，在目前的情况下，这或许是唯一能暂时维持表面团结、避免张薇彻底倒向雷烈那边的方法。但她也比任何人都清楚，一个内心充满恐惧和不信任的队友，在关键时刻会是多么危险的不稳定因素。她只能在接下来的任务中，更加警惕，并寄希望于林默能够真正掌控住局面。
阿哲挠了挠头，看看林默，又看看低着头的张薇，最后对林默投去一个“你说了算”的眼神。他心思相对单纯，只觉得气氛压抑得让人难受，只想赶紧离开这个大厅。
“回去准备吧，一小时后大厅集合。”林默不再多言，下达了指令，然后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他需要这短暂的时间来平复心绪，整理装备，更重要的是，再次尝试与那“锈蚀口哨”建立更清晰、更安全的联系。新任务的描述让他感到了压力，“汲取生命力”这种直接攻击方式，或许不像精神攻击那样防不胜防，但其毁灭性可能更为直接和残酷。多一分准备，就多一分生机。
大厅里，看热闹的收容员们也渐渐散去，只是投向林默小队方向的目光，多了几分玩味和不易察觉的轻视。显然，这支临时拼凑、内部还存在明显裂痕的队伍，在他们看来，前景并不乐观。
雷烈早已回了房间，对他而言，这不过是一场无足轻重的小插曲。力量，才是他唯一信奉的真理。
一小时的时间转瞬即逝。
当林默再次打开房门时，他已经调整好了状态，眼神恢复了惯有的冷静和专注。苏媛和阿哲也已经准备好，站在大厅等候。苏媛手中拿着一个轻便的笔记本和一支特制的笔——这是她记录和分析的工具。阿哲则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背包，里面装着他那些宝贝电子设备和一些自认为有用的“小发明”。
张薇也准时出现了，她换上了一身更方便活动的深色衣物，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情绪似乎稳定了不少，只是刻意回避着与苏媛和阿哲的眼神接触，默默地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
“走吧。”林默没有多余的废话，率先朝着收容所那扇通往外界、时而显现时而隐匿的大门走去。苏媛和阿哲紧随其后。张薇犹豫了一瞬，也快步跟了上去，始终保持着几步的距离。
穿过那扇门，熟悉的现实世界的景象扑面而来。他们出现在一条僻静的小巷里，远处传来城市的喧嚣，阳光透过高楼间的缝隙洒下，与收容所内永恒不变的柔和光线截然不同。这种“正常”与“异常”的切换，每次都让人产生一丝恍惚感。
根据黑色日志提供的模糊地址和城市地图，城西废弃污水处理厂位于城市边缘的工业区，早已停产多年，周围人烟稀少。
四人搭乘公共交通工具，一路无话。气氛沉闷得令人窒息。阿哲几次想找话题活跃下气氛，但看到林默沉思、苏媛沉默、张薇魂不守舍的样子，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越靠近目的地，周围的景象越发荒凉。废弃的厂房、长满杂草的空地、锈迹斑斑的管道……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混合着铁锈、化学品残留和腐败有机物的怪味。
终于，他们在一片铁丝网围栏前停了下来。围栏后方，就是那座巨大的、如同沉默巨兽般的废弃污水处理厂。高大的沉淀池、错综复杂的管道、破败的厂房建筑，在灰蒙蒙的天空下勾勒出阴森的剪影。围栏上挂着“危险！禁止入内！”的锈蚀牌子，但多处都被人为撕开了缺口。
“就是这里了。”林默停下脚步，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前方的建筑群。他的精神力自然而然地向外延伸，感知着周围的能量场。很快，他皱起了眉头。
“有很强的……生命能量残留，但又非常混乱，充满了……掠夺和腐败的气息。”他低声对苏媛和阿哲说道，同时瞥了一眼张薇，确保她也在听，“和‘锈蚀口哨’那种精神层面的干扰完全不同，这里的污染更偏向物质层面。”
苏媛点了点头，拿出笔记本快速记录着：“‘汲取生命力’，看来是物理接触型的攻击方式。需要格外注意避免被那些‘藤蔓’直接触碰到身体。”
阿哲则从背包里拿出一个改装过的能量探测仪，对着厂区方向扫描。仪器的屏幕上一片杂乱的电波干扰，指针疯狂摆动。“干扰太强了，默哥。这里的能量场比上次那个图书馆还要混乱和……活跃。”他的脸色有些难看。
张薇听着他们的分析，看着眼前这片死寂而危险的厂区，刚刚压下去的恐惧再次涌了上来，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她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指节发白。
“跟紧我，保持警惕，注意脚下和头顶。”林默深吸一口气，率先从一个较大的铁丝网缺口钻了进去。苏媛和阿哲紧随其后。张薇咬了咬牙，也跟了进去。
一进入厂区内部，那股怪味更加浓烈了。脚下是龟裂的水泥地和疯长的杂草，随处可见丢弃的工业垃圾和破碎的玻璃。巨大的水泥池子如同墓穴般静静矗立，锈蚀的管道像垂死的巨蟒缠绕在建筑外墙上，一些管道断裂处，还滴落着不知名的、散发着恶臭的粘稠液体。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除了风声穿过破败建筑的呜咽，以及他们自己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再也听不到任何活物的声响。连常见的虫鸣鸟叫都绝迹了。
“太安静了……”阿哲小声嘀咕着，不安地四处张望。
“生命力被汲取殆尽的地方，自然不会有其他生命存在。”苏媛冷静地分析道，她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每一个可能藏匿危险的角落。
林默走在最前面，精神力高度集中，像一张无形的网铺开，感知着周围的细微变化。他能感觉到，那股混乱而充满掠夺性的生命能量，如同蛛网般弥漫在空气中，源头似乎就在厂区深处。
他们沿着一条主路小心翼翼地向内深入。路两旁是巨大的沉淀池，池壁布满深绿色的苔藓和滑腻的污渍，池底沉淀着黑乎乎的淤泥，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
突然，林默停下了脚步，举手示意大家警戒。
“看那边。”他指向不远处一个半敞开门的泵房。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泵房门口的杂草丛中，散落着一些白色的东西。走近一些才看清，那竟然是几具完整的动物骨架！看大小和形状，像是野狗或者大型的猫。骨骼洁白得异常，上面没有一丝血肉残留，仿佛被某种东西在极短的时间内将生命连同血肉一起吸食殆尽。
“这……这就是被‘汲取生命力’后的样子吗？”阿哲倒吸一口凉气，声音有些发颤。
苏媛蹲下身，用笔小心地拨动了一下其中一具骨架，眉头紧锁：“骨骼完好，没有啃咬或撕裂的痕迹，确实像是生命能量被瞬间抽干。看来目标诡物的攻击效率很高。”
张薇看着那几具白骨，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脸色惨白如纸，几乎要呕吐出来。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没有尖叫出声。
“这只是开始。”林默的声音低沉，“继续前进，都打起精神来。”
他们绕过泵房，继续向厂区核心区域前进。越往里走，环境越发破败，而那些象征着死亡的白骨也越来越多。动物的，甚至……还有一些看起来像是人类的残破衣物旁边，也散落着类似的、不完整的白骨！
气氛凝重到了极点。每个人都明白，他们已经踏入了真正的死地。
就在这时，走在前面的林默猛地再次停下，瞳孔微缩。
只见前方道路中央，一具穿着破烂工装的人类骷髅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倒伏在那里。而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骷髅那空洞的眼窝里，以及肋骨之间，竟然缠绕着几根细长的、如同血管般微微搏动着的暗绿色藤蔓！那些藤蔓看起来并不粗壮，表面却闪烁着一种不祥的、类似金属又类似生物角质的光泽，它们的一端深深扎入骷髅之下的水泥地缝隙中，另一端则如同触须般在空气中轻轻摇曳，仿佛在感知着什么。
“是它！”阿哲低呼一声，手中的能量探测仪发出了刺耳的警报声，指针瞬间打到了红色危险区域。
那几根藤蔓似乎感知到了活物的靠近，摇曳的频率陡然加快，并且如同有生命的蛇一般，缓缓地从那具骷髅上抽离，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细微摩擦声，朝着林默他们的方向“望”了过来。
它们的目标，显然是这四个散发着浓郁生命气息的“新养料”。
“后退！保持距离！”林默低喝一声，同时全身肌肉紧绷，精神力高度集中，锁定了那几根藤蔓。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藤蔓上传来的那股贪婪、饥饿的掠夺意志。
苏媛迅速后撤，同时快速说道：“注意观察它的攻击模式和速度！寻找弱点！”
阿哲手忙脚乱地从背包里掏出一个类似喷灯的小玩意儿，这是他准备的“高温应对方案”之一。
而张薇，在看到那如同活物般蠕动的、从白骨中钻出的暗绿色藤蔓时，大脑一片空白，极致的恐惧瞬间冲垮了林默之前的警告和她自己那脆弱的承诺。她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尖叫，下意识地就要转身逃跑！
“别动！”林默猛地回头，眼神如电，一声厉喝如同惊雷般在张薇耳边炸响，带着不容置疑的精神震慑。
张薇被喝得浑身一僵，逃跑的动作停滞在半途，满脸惊恐地看着林默。
就在这刹那间，那几根藤蔓动了！
它们如同蓄势待发的毒蛇，猛地弹射而出，速度快得只留下几道暗绿色的残影！目标直指站在最前面的林默，以及因为惊吓而气息格外“鲜美”的张薇！
“小心！”苏媛惊呼。
林默眼神一凝，他没有选择硬撼，而是脚下发力，向侧后方敏捷地滑步，同时伸手一把抓住僵直原地的张薇的胳膊，将她狠狠地向后一拽！
嗖！嗖！
两根藤蔓几乎是擦着林默的衣角和张薇刚才站立的位置掠过，带起的腥风让人作呕。它们刺空之后，并未收回，而是如同有生命的鞭子般，灵活地在空中一扭，再次朝着两人缠绕而来！
与此同时，另外两根藤蔓则分别袭向了苏媛和阿哲！
“妈的，尝尝这个！”阿哲鼓起勇气，扣动了手中喷灯的扳机。一道炽热的火焰喷涌而出，扫向袭来的藤蔓。
然而，令人惊愕的一幕发生了。那暗绿色的藤蔓接触到火焰，只是表面发出一阵“滋滋”的响声，冒起一丝青烟，速度略微一缓，却并未被点燃或退缩，反而像是被激怒了一般，更加疯狂地朝着阿哲缠绕过来！
“物理抗性很高！火焰效果有限！”阿哲一边狼狈地后退躲避，一边大喊。
另一边，袭向苏媛的藤蔓被她用随身携带的一根特制的、顶端镶嵌着某种克制邪物水晶的短棍格开。短棍与藤蔓接触，发出“嗤”的一声轻响，藤蔓仿佛被烫到一般迅速缩回，但旋即又更加凶猛地缠绕上来。苏媛且战且退，动作冷静而迅捷，显然接受过一定的训练，但面对藤蔓诡异的攻击角度和强大的力量，她也显得左支右绌。
最危险的还是林默和张薇这边。林默既要躲避藤蔓神出鬼没的攻击，又要分心照顾几乎失去行动能力的张薇，形势岌岌可危。一根藤蔓如同毒蛇般缠向他的脚踝，另一根则直刺他的面门！
千钧一发之际，林默眼中厉色一闪。他不再保留，一直压抑着的精神力瞬间爆发出来，并非形成无形的盾牌，而是模仿着之前拨开“锈蚀口哨”精神冲击的方式，形成了两股无形的、带着强烈“排斥”和“扰乱”意念的精神力冲击，分别撞向那两根藤蔓！
嗡！
空气中似乎响起了一声低不可闻的震鸣。那两根疾射而来的藤蔓，在距离林默身体不足半尺的地方，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轨迹骤然一偏，擦着他的身体射入了后方布满苔藓的水泥地面，发出“噗噗”的闷响，竟然直接刺入了坚硬的水泥中！
有效！林默心中一动。这些藤蔓虽然物理抗性高，但似乎对纯粹的精神意念干扰缺乏足够的防御！或者说，它们本身的“掠夺意志”可以被更强大的精神力量干扰甚至暂时驱散！
“这些藤蔓怕精神冲击！”林默立刻将自己的发现大声告知队友，“集中精神，用意念排斥它们！想象它们无法靠近！”
苏媛闻言，立刻照做。她放弃格挡，集中全部精神，想象着一面无形的墙壁护在身前。那根缠绕她的藤蔓在接触到这面“意念之墙”时，果然出现了瞬间的迟滞和混乱，攻击轨迹变得散乱。苏媛趁机拉开距离。
阿哲也尝试集中精神，但他本就不是精神特长的类型，效果甚微，只能继续依靠喷灯和狼狈的翻滚来周旋。
而张薇，在听到林默的话后，看着那近在咫尺、还在试图从水泥地中拔出、并再次指向他们的恐怖藤蔓，求生的本能终于压过了纯粹的恐惧。她闭上眼睛，用尽全身的力气，在脑海中疯狂地尖叫着：“滚开！滚开！不要过来！”
她的精神力量虽然杂乱无章，但蕴含着极其强烈的恐惧和排斥情绪。这股混乱的精神波动扩散开来，竟然让那几根指向她和林默的藤蔓再次出现了明显的迟疑和躁动不安，仿佛遇到了什么让它们厌恶或者困惑的东西。
林默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他没想到张薇极度恐惧下爆发的精神杂波，竟然意外地有不错的效果。但他也清楚，这只是权宜之计。
“不能恋战！它们的本体不在这里！找源头！”林默当机立断，一边持续用精神力干扰藤蔓，一边招呼队友向着厂区更深处、那股混乱生命能量源头所在的方向快速移动。
四人且战且退，依靠着林默和苏媛的有效精神干扰，以及阿哲偶尔的火焰掩护，艰难地摆脱了这第一批藤蔓的纠缠。那些藤蔓似乎有一定的活动范围限制，在追出一段距离后，便如同失去目标的蛇一般，缓缓缩回了阴影之中，但那双无形的、充满贪婪的“目光”，仿佛依旧停留在他们的背上。
暂时脱离接触后，四人躲进了一个相对完好的、堆满废弃零件的车间里，靠在冰冷的机器后面，大口地喘着气。
阿哲的胳膊被藤蔓擦过，留下了一道火辣辣的红痕，虽然没有被直接缠绕汲取，但接触部位的皮肤也隐隐有些发灰，像是失去了些许活力，这让他后怕不已。
苏媛气息微乱，额角见汗，高强度的精神集中让她也感到有些疲惫。
张薇更是直接瘫坐在地上，双手抱膝，身体不住地发抖，刚才与死亡擦肩而过的经历，让她几乎虚脱。
林默的情况最好，但脸色也十分凝重。他看向惊魂未定的张薇，沉声道：“刚才，你差点害死自己，也差点害死我们。”
张薇身体一颤，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林默，嘴唇哆嗦着，想要辩解，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你的恐惧，我理解。但在这里，恐惧不能成为你拖累团队的理由。”林默的语气依旧冰冷，但这次，里面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引导，“你刚才最后的精神爆发，干扰了藤蔓。这说明你并非没有能力，只是被恐惧支配了。想要活下去，就必须学会控制它，利用它，而不是被它控制。”
张薇愣住了，她没想到林默会肯定她最后那濒临崩溃下的举动。
苏媛也看向张薇，语气平和了一些：“林默说得对。你的精神感知似乎比普通人要敏感一些，这在对抗某些诡物时，或许是优势。但前提是，你需要学会掌控。”
阿哲也凑过来，递给她一瓶水：“是啊，张薇，刚才多亏你最后那一下，不然默哥那边更危险。别怕，咱们是一个团队的。”
队友们并没有一味地指责，反而在指出她错误的同时，给予了一丝肯定和鼓励。这比单纯的训斥或者冷漠，更能触动张薇此刻脆弱的心灵。她看着林默平静的眼神，苏媛理性的分析，阿哲笨拙的安慰，一直紧绷的、充满怀疑的心防，终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她接过水瓶，低声说了句：“谢谢……我，我会努力控制的。”
团队的裂痕，似乎因为这次共同的危机和林默恰到好处的处理，得到了一丝微不足道的弥合。但这脆弱的同盟，能否经受住接下来更深处的、更恐怖的考验，依旧是个未知数。
林默没有放松警惕，他的精神力始终感知着外界。他能感觉到，越靠近源头，那股充满掠夺性的生命能量就越发庞大和活跃。刚才遭遇的，恐怕只是最外围的“哨兵”而已。
真正的危险，还在后面。而他们这支内部刚刚经历了一场小小风暴的队伍，即将直面那“汲取生命力”的恐怖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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