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紧紧盯着扫地僧的双眼，一字一句道：“此梦是真是幻，晚辈不敢断言。但眼下各国对峙，危机四伏，却是肉眼可见！
唯有天下一统，废黜诸国壁垒，推行统一法度，消弭兵戈，方能真正让百姓安居乐业，永绝后患！
此乃结束乱世，拯救亿兆黎民于水火的唯一正道！晚辈虽不才，愿担此重任，纵使身前身后骂名滚滚，亦九死而未悔！”
这一番话，萧峰说得慷慨激昂，更是将他内心深处那份源自现代记忆、对靖康之耻和后续乱世的深刻警惕与责任感，毫无保留地倾泻出来。
他没有玩弄任何机心，因为在这种级别的智者面前，真诚才是唯一的通行证。
扫地僧静静地听着，脸上的惊诧、疑虑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深的动容。
他看到了萧峰眼中那毫不作伪的悲悯与决然，感受到了那股“虽千万人吾往矣”的磅礴气概。
这绝非权欲之徒所能伪装。
尤其是萧峰描述的那梦境中的惨状，虽未亲见，但以他的智慧，推演天下大势，亦知分裂战乱若持续，那般结局并非不可能。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老僧心中长叹，他不是为了称王称霸，他是要以杀止杀，以战止战，行那菩萨心肠，雷霆手段！
他将神照经练至大成，非是因无欲无求，而是因他的欲，他的求，并非为一己之私，而是为拯溺救焚，护佑苍生！
这是大慈悲，大宏愿！
老衲也是险些误解了他。
想到自己方才竟将萧峰与慕容博那等人物相提并论，扫地僧心中不禁生起一丝惭愧。
他修行数十载，自诩能看破世间迷障，今日却因皇图霸业四字，险些着了相。
屋内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只有油灯灯芯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萧峰不再多言，只是平静地等待着。
他知道，扫地僧需要时间消化和判断。
良久，扫地僧双手缓缓合十，发出一声悠长的、仿佛卸下千斤重担的叹息：“阿弥陀佛！萧施主之心，老衲已明。
老衲乃方外之人，不通政务，不晓兵戈，于这天下大势，实无胡乱置喙之能。”
他抬起眼，目光中已是一片澄澈与温和，甚至还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敬佩：“然，佛曰：慈悲为本，方便为门。
若施主之宏图，真能以此霹雳手段，显菩萨心肠，以最小的代价，换得天下归一，万民安居，消弭数百年来战祸兵劫，此乃无上之功德，善莫大焉，老衲唯有感佩，岂有阻挠之理？”
他顿了顿，声音愈发低沉而充满力量：“施主但请依本心而行即可，只要施主谨记今日之言，不忘初心，以苍生为念，老衲这把老骨头，虽无力助你驰骋疆场，却愿在此青灯古佛之下，为你诵经祈福。”
这番话，无疑是扫地僧所能给出的最坚定的支持与背书。
他不参与具体事务，但他理解并认同了萧峰行为的正义性与必要性，并且承诺不会成为阻碍。
萧峰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他深深一揖，由衷道：“多谢神僧理解！神僧之言，萧峰必当铭记于心，绝不敢有负苍生所托！”
至此，两人之间最重要的一次交流已然完成。
萧峰再次告辞，这一次，他步履从容，身影融入门外清冷的月光与狼藉的竹影之中。
竹屋内，油灯的光芒将扫地僧的身影拉得悠长。
他望着重新关上的竹门，良久，嘴角泛起一丝淡淡的、欣慰的笑意，低声自语：
“神照经……或许，老衲不必再想着如何去修改它了，真正的慈悲，从来不止是青灯古佛下的静默诵经啊……”
扫地僧喃喃自语，心中却是一片光明。
离开了扫地僧那弥漫着淡淡竹香与安宁气息的小屋，萧峰只觉心头一片畅快，仿佛卸下了一副重担。
夜空中的新月清辉遍洒，将竹林间的狼藉与幽静都镀上了一层银边。
他步履轻捷，踏在松软的泥土和断裂的竹叶上，几近无声。
与扫地僧这一番坦诚布公，实是必要之举。
萧峰心中思忖，他虽方外之人，但武功见识已臻化境，更是我在此世武道一途上真正的引路人。
这份传功授业、指点迷津的恩情，与玄苦师父一般无二，甚至更为深切。
在他灵魂的认知中，扫地僧这位在他穿越后第一个给予他巨大帮助，奠定他如今武道根基的长者，地位是独特而崇高的。
能获得他的理解与支持，远比得到千军万马的承诺更让他心安。
正思量间，前方竹林空地处传来的沉稳破空声吸引了他的注意。
抬眼望去，正是那法号忘尘的小和尚。月光下，他身形腾挪，一拳一脚演练着少林寺的基础拳法，动作扎实，劲力含而不露，显然根基打得极为牢固。
只是那眉宇间凝而不散的倔强与出拳时不自觉带出的那一丝狠厉刚猛，依旧透露着他那与佛门清净格格不入的急躁心性。
萧峰驻足观看，心中泛起一丝奇异的感触。
这就是未来的斗酒僧啊……
谁能想到，此刻这个在月光下苦练的少年，日后会与重阳真人坐而论道，会创出那部影响了后世百年武林的《九阳神经》？
历史的因缘，当真奇妙。
忘尘一套拳法打完，收势而立，气息略有些急促，显然刚才与萧峰对掌虽被治愈，消耗亦是不小。
他抬手抹了把额角的细汗，一转头，恰好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萧峰。
少年脸上瞬间掠过一丝慌乱与惭愧，连忙快步上前，双手合十，深深一揖，语气带着十足的诚恳：“萧大侠！您还没休息？刚才…刚才小僧鲁莽无知，冒犯冲撞了您，多谢您大人大量，不予计较！”
他低着头，不敢直视萧峰，那模样像极了做错事被长辈抓个正着的孩子。
萧峰见他如此情状，不由莞尔。
他迈步上前，语气温和，带着几分赞赏：“无妨，年轻人，有些火气也属正常，你这拳法，根基扎得极稳，一招一式，沉稳有力，可见是下了苦功的。”
忘尘听到萧峰非但没有责怪，反而出言夸奖，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憨直的笑容：“多谢萧大侠夸奖！师父常说，武功是防身护道之本，不敢懈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