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贞月稍稍冷静下来,便想到刚才齐豫珩所说的话。
她脑海中略一思索,扬声道:“各位乡亲,这些红薯和土豆产量高,易储存,既能当粮,又能做菜!”
“今年上半年我只是试种一批,今日这些收获,绝大多数都要留着作为明年的种子!”
“等到明年有了更多的收获,各位可以来我这里买种苗,两株一文钱!我徐贞月在此保证,定让咱们桃花村,再无饿肚子的人!”
徐贞月的落在村民耳中,就成了掷地有声的承诺。
仔细算算,两株苗子也才一文钱,他们每家都有人在徐记的作坊干活,一个月挣的都够买几千株苗的。
如此一来,这价格还真不算贵。
待兴奋的村民逐渐散去,徐贞月立即吩咐带来的家丁,让他们将收获的土豆和红薯全部运回家里。
她专门留了两间通风的厢房出来,作为这批土豆和红薯的储藏之所。
徐贞月自己则是与沈培风,还有父亲、兄长等人,以及特意前来的齐豫珩,一同先行回到家中。
正屋内,忍冬和白芷奉上茶水。
齐豫珩这样一位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此刻仍旧难掩脸上的激动之色。
他方才在田间亲眼见证了那惊人的产量,此刻心中已是波涛汹涌。
起初在两个孩子周岁宴时,徐贞月与他说起田间种植的新作物不久后就要收获,他还只以为是这位妹妹故意托大高粱、麦子等作物。
直至今日亲眼所见,他才真正明白什么叫做真正的“高产作物”。
而齐豫珩作为一县父母官,实在太清楚此等高产作物意味着什么——那是实打实的政绩,更是能活人无数、青史留名的莫大功德!
“贞月妹妹,妹夫,还有徐叔,周老先生,各位,”齐豫珩率先开口,打破了屋内的平静。
他看向众人,随即郑重道:“今日所见,实在令我震撼!此二物若能推广开来,实乃我县、我朝之幸!不知你们后续有何打算?”
齐豫珩相信,徐贞月心中必然早有打算,她不会平白请自己过来看农作物的收获。
所以,他也在等这位妻子的救命恩人的下文。
徐贞月确早已胸有成竹,她轻咳两声,先清了清嗓子,从容回答:
“姐夫,此事我已有初步规划,眼前这些收获,大部分都会作为下一茬种子。
我打算再过几日,天气渐渐凉快些,就在我名下那三十多亩中田和良田里,抢种一茬秋土豆和秋红薯,利用增肥后的地力,尽快扩大产出。
同时,我那三百多亩的地,等过两天秋收后,抢种一茬冬小麦,明年四五月收获后,便可种上红薯和土豆。”
她顿了顿,眼眸格外清亮地看向齐豫珩,继续道:“姐夫,我仔细研究过,土豆种下后两到三月便可收获,喜凉,红薯则需要四到五个月的时间,喜较稳定的天气。如此安排,正好赶上春天种一茬,秋天再种一茬。”
沈培风见妻子已说得口干舌燥,不动声色地将她身旁的茶杯往她那边又推了推,自己接过娘子的话往下说。
“姐夫,待到明年此时,我们桃花村便能积攒足够的种苗。届时,便以桃花村为起点,优先供应本县的农户。”
“或者姐夫您可以在本县官田内推广开来,让衙门里的农官负责此事。”
“若姐夫信得过,可先行向州府乃至朝廷上折子,禀明此二物之神效与试种成果。”
“待明年大面积丰收,有了实实在在的产量摆在眼前,推广开来便也就顺理成章。”
“这等于国于民有利之事,若能成,首功自然在姐夫这位善于发现、勇于上报推广的父母官身上。”
沈培风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是他早先与徐贞月商量好的。
夫妻二人既阐明了计划,又将首功不动声色地推给了齐豫珩。
齐家在朝廷本就有一席之地,有了这份功劳,再加上唐婉姐姐的孩子,说不定齐家本家那边也不会对他们夫妻再有微词。
而且,粮食的推广若没有官方的支持与推动,单靠他们的力量,推广速度必然缓慢。
齐豫珩是何等聪慧之人,立刻明白了沈培风的意思。
他心中对于沈培风两口子能如此为自己着想,又是感激又是佩服的。
但此事,他还真不能把功劳全揽在自己身上。
若真这么做了,婉儿不会原谅他,他自己也不会原谅自己,自己也和那些趋炎附势、唯利是图的卑鄙小人没什么区别了。
齐豫珩连连摆手,正色道:“妹夫此言差矣,此良种由你们引入,试种亦是你们主导,此乃惠及万民之根基大业!我齐豫珩岂能贪天之功为己有?届时奏章之上,必当如实禀明你二人的首功!凭此功绩,朝廷褒奖,妹夫得个官身又有何难?到时妹夫也不必费心科考了。”
可沈培风听完齐豫珩的话,却缓缓摇了摇头,神色平静而坚定。
他看向齐豫珩,又望向身旁的徐贞月,目光温柔而带着毫不掩饰的骄傲。
“姐夫的好意,培风心领。但此事首功,培风万不敢受,亦不能受。”
沈培风声音沉稳,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他伸出手,在众人面前,牵上了徐贞月纤细的手掌。
“这土豆与红薯,从最初机缘巧合购得种子,到后来精心育种,再到播种、施肥、田间照料,直至今日收获,每一步,皆是娘子费心打理。我不过是在旁出了几分力气,实在谈不上功劳。”
沈培风进而继续郑重道:“我若想博个官身,自会凭手中之笔、胸中之墨去科考考场上争个高低,岂能占了娘子的心血功劳?”
“况且,女子立于世本就不易,娘子她为这个家殚精竭虑,开创出这番家业,更发现此等济世良种,其功其德,不应被任何人的名头所掩盖,哪怕是我这个做丈夫的也不行。”
他最终看向齐豫珩,斩钉截铁,无比认真道:“故而,姐夫若真要上奏朝廷,奏章之上,只写徐贞月一人之名即可。这是娘子应得的。”
此言一出,堂屋内一片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