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芊纭在心中做足了准备工作,终于说服了自己。
她仰着头看向沈培风,小声说道:“那......爹爹,我若是没写好,爹爹不许怪我。”
说话还带着几分撒娇的语气,沈培风更是好奇,自家小闺女能写出什么样的字来了。
他帮芊纭研好了墨,笔尖蘸了墨,又仔细在砚台上擦干多余的墨汁。
芊纭故作神秘地让姐姐和爹爹转过身去,谁都不许看。
等到沈芊纭小心翼翼地放下笔,颇有些得意地宣布“写好啦!”,沈培风和芊凝才笑着转过身来。
只见红纸上,一个歪歪扭扭的“福”字赫然呈现。
小家伙显然用了大力气,好几处的笔触又粗又重,墨汁积聚,甚至晕染开来,使得整个子看起来有些脏兮兮的,像被家里的小猫踩了墨团的脚印。
沈芊纭自己看了看,似乎也觉察出不太对劲,先前那点小得意变成了窘迫,眨巴着大眼睛偷瞄爹爹的脸色。
她就说,以前都是在泥巴地上写字,不用力些,那树枝子根本留不下痕迹来,她就不能知道自己写的好坏。
这换到了纸上,果然出了问题。
沈培风看着那实在称不上美观的字,无奈又宠溺地笑了笑,正要开口安慰,准备握住芊纭的手,带着她重新写一幅出来。
“怎么了?我们的芊纭这是自己写了一幅字?”
徐贞月的声音从屋外传来,她笑着走进书房,显然是听到了动静。
“娘亲!”芊纭像是找到了救星,连忙指着自己的“大作”。
徐贞月顺着女儿手指的方向看去,先是微微一怔,随即眼中漾开温柔的笑意。
她并没有像沈培风那样想着重新写过,而是俯下身,仔细端详了片刻,然后轻轻从笔架上取出一支稍小的笔,蘸了点墨汁。
“我们芊纭写得很有力气呢!”徐贞月柔声说着,手腕轻转,笔尖灵巧地在那些晕染开的墨团上添画起来。
不过寥寥数笔,一只憨态可掬、圆头圆脑的小老虎便跃然纸上,正好利用了多余的墨迹,成了老虎身上的斑纹,将那“瑕疵”巧妙地点化成了童趣盎然的图案。
“看,变成一只守福的小老虎了!”徐贞月放下笔,给两个女儿让出位置。
芊凝和芊纭都惊喜地睁大了眼睛,围着那张变得独一无二的“福”字欢呼起来。
看着孩子们高兴的模样,徐贞月也跟着高兴起来。
其实她恨不得把孩子们第一幅大字裱起来,以后日日观赏才好,也算是记录了闺女的成长。
但条件有限,也就只能让这幅字在今后的一年里,供全家人观赏了。
待鉴赏完这幅字,芊凝抬头看向自家爹娘,似是有话要说。
在徐贞月的鼓励下,芊凝小声提议道:“爹爹,娘亲,咱们一家子收拾着准备过年,但是那位在厢房养病的萧彻弟弟一个人待着,多闷啊,要不......我们也让他一起来写一个‘福’字?”
芊纭立刻点头表示同意,转而也跟着一起眨巴着大眼睛,就这么盯着自家爹娘。
徐贞月心念微动,抬眼看向沈培风,两人交换了一个默契的眼神。
沈培风温和地接话:“那爹爹去问问他,看看他愿不愿意。”
厢房内,萧彻正趴在炕上闭目养神,听到轻轻的敲门声,他的眼睛倏地睁开。
见是沈培风进来,他眼底闪过一丝放松。
沈培风温声询问道:“小友,我们一家正预备着明日过年,想请你也题个‘福’字,算是全了你在我们家过年的情谊,以后也能多些福气,不知你可否愿意?”
萧彻愣了一下,似是没有反应过来。
写“福”字?
这似乎是寻常百姓家的年节习俗,显然与他相隔甚远。
这种小事,向来都不用他操心,就已经有人取了书法大家所写的“福”字和对联贴上,也只贴在正门罢了。他倒是没注意过这些。
他本能地想要拒绝,但听着外面那两个女孩子隐隐期待的细碎声音,尤其是那句“他一个人带着也闷”,到嘴边的拒绝竟被他生生地咽了回去。
萧彻沉默片刻,低低应了一声:“......好!”
沈培风帮他挪开碍事的被褥,在桌子上铺开红纸,又将桌子挪至炕头,萧彻的手正好与桌子平齐。
研好墨,萧彻就只能就着趴卧的姿势,有些别扭地执笔。
然而,当笔尖触碰到红纸的刹那,那股刻入骨子里的教养和掌控力便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
即便姿势不便,他手腕悬而稳,运笔流畅,一个结构端正、笔力内敛的“福”字一气呵成,与芊纭那个充满童趣的“福”字正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写完后,他微微怔住,似乎也没想到自己都已经这样了,还能写得如此......顺手?
随即,萧彻快速垂下眼睫,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
“萧彻弟弟写的真好!”芊凝由衷地赞叹。
芊纭也用力点头,把自己那张画了老虎的“福”字举起来:“萧彻哥哥写得好,但是我这幅字有小老虎!”
徐贞月看着萧彻笔下那个端正的“福”字,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身死,但很快就化为温和的笑意:“你们的字都很好,等墨干了,我们明日都贴起来,福气就满家了。”
这一刻,厢房内墨香氤氲,红纸印着众人的脸庞,连趴在炕上的萧彻,似乎也被这简单而真挚的节日氛围,染上了一丝淡淡的暖意。
赶在天黑之前,长松和长桉总算是驾着牛车赶了回来。
两个小子脸上都洋溢着如释重负的轻松和满足,想来家中亲人收到那些米粮腊肉,定能过个宽心年。
早在腊月二十七,给各家长辈亲友送节礼的同时,徐贞月便已将自家作坊里做工的人都召集起来,提前发放了足月的工钱。不仅如此,每人还额外封了三百文的红封,外加三斤上好的白米和一条足斤足两的猪肉。
“大家辛苦了几个月,这点心意,拿回去给家里添道硬菜,让孩子们都沾沾油荤,欢欢喜喜过个年。”徐贞月看着眼前一张张因惊喜而发亮的面孔,温声说道。
因着羊脂皂的生意需大量猪油,自家与猪肉摊子的往来极为密切,不仅腊肉储备充足,新鲜猪肉也时常能买到实惠的好货。
工人们捧着这远超预期的年礼,个个喜笑颜开,感激的话说个不停。他们心里都清楚,能在这样宽厚的主家手下做工,是难得的福气。这份年礼,不仅是实惠,更是一份沉甸甸的尊重。
如今,家中下人安顿妥当,作坊工人也已犒赏,该送的节礼均已送达,年货采买齐全,连象征福气的春联和“福”字也都准备妥当。
徐贞月环顾着被装点得愈发喜庆的院落,听着孩子们因为期待除夕而格外兴奋的嬉笑声,心中一片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