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秀兰顿时哑口无言,不知该说些什么。
借着月光和两支烛光,隐隐能看到她的脸色由红转青,再转红。
她伸手想要打徐贞月一巴掌,哪怕说不过她,动手出出气也是好的。
这么多年,她不是一直都打不还口骂不还手吗?想来是上次没把她打服,才叫她敢以死相逼,逼着她卖不了大丫,逼着他们分了家!
现在一家人过成这样,只有沈培风的小家过得舒坦了,一切都是因为徐贞月!
越是想着这些,孙秀兰就越是来气,巴掌落下来就更重。
还没等巴掌声响起,徐敬轩已经上前牢牢握住她的胳膊,猛地往外推出去。
孙秀兰没看脚下,一下子被推到了地上,瞧着还扭了脚踝。
一时间,她竟不知道先去指责谁。
“你......你......这是我们沈家的事!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插嘴!”
“还有你啊徐贞月,真是一匹披着羊皮的狼,从前装得多乖顺听话,原来就是一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最无情不孝的是你!沈培风!你不孝顺我也罢,现在还看着外人欺负你老娘!你简直大逆不道!我真后悔......后悔生了你,更后悔把你养到这么大!”
......
孙秀兰还想絮絮叨叨说些什么,被徐敬轩打断。
“我是贞月的哥!亲哥!长兄如父!我爹不在这里,我就得为我妹妹撑腰!谁让我妹妹受委屈,我第一个不答应!更何况你刚才还想对我妹妹动手!”他往前逼近一步,声洪如钟,孙秀兰被吓得往后爬了几步,气势顿时又矮了一大截。
沈培风不想再让这场闹剧继续下去,也彻底冷下脸来。
他将两个孩子往后面拢了拢,又扶着孙秀兰站起来,待她站稳之后,沈培风便回到自己原本的位置上。
只听沈培风声音冰冷,如千年寒冰一样让人听着就难以靠近:“娘,大哥说的没错,芊凝和芊纭是我的女儿,月儿是我的妻子,他们若没有资格祭拜沈家先祖,那谁又有资格呢?从前您定下的规矩就一定是对的吗?您请回吧,若再口出恶言,休怪我这个做儿子的不念情面了!”
说完,沈培风继续带着孩子们烧纸钱和金元宝,仿佛孙秀兰从未出现过。
跳动的火光照耀着他沉静的侧脸,看不出他的喜怒哀乐,只知他内心无比坚定。
徐贞月默默递给沈培风一叠纸钱,因着身子太重不好蹲下,更不好跪下来烧纸,她只能站在旁边看着。
而徐敬轩也没心思再给徐家先祖烧纸敬香,他对着孙秀兰的方向冷哼一声,紧接着抱臂站在一边,如同门神一般守卫着这方天地的安宁。
孙秀兰僵在原地,脸上青白交错,甚是好看。
她看着那一家五口自成一体、密不可分的模样,再无人理会她的存在。
夜风轻轻吹过,卷起几片纸灰落在她的脚边。
孙秀兰张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能说出来,正当她心中酝酿该如何夺回这一局时,沈嘉安的声音从路口处传来。
“娘!娘!娘!您在吗!”
那声音由远及近,带着明显的焦急与不安。
孙秀兰眼睛一亮,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
如今沈钧越在青州府准备参加乡试,她就只能依靠沈嘉安。
刚想扬声回应,却见沈嘉安已经气喘吁吁的跑近,第一眼并不是看向她,而是正在祭拜的兄嫂一家,最后才将目光挪到了脸色铁青,僵立在一旁的孙秀兰。
只看到兄嫂一家不管娘一个人站在一边,大致能猜到发生了何事。
沈嘉安没有先理会孙秀兰,而是快步走到自己大哥身边,低声道:“大哥,对不住......我刚才去了祠堂,又去了爹坟前,就是一会儿的功夫,我没看住娘......”
沈培风摇摇头,示意他不用再继续说下去。
孙秀兰不是什么不懂事的人,她之所以这么闹,只是因为想得到更多罢了。
再者,她完全不顾及和沈培风的那点母子情分,一次次做伤害他的事。
沈嘉安怕母亲再在这待着,难免会激化家庭矛盾,他眉头紧皱,语气带着几分强硬:“娘!您怎么又跑到这儿来闹?今天是什么日子?您完全不顾念爹了吗?您就不怕爹在地下都不安生吗?您别在这胡闹了!快跟我回去!”
说着,他就上前去拉孙秀兰的胳膊。
孙秀兰万万没有想到小儿子过来不是帮自己,反而是胳膊肘往外拐,顿时又气又急。
她直接甩开他的手,大声喊道:“嘉安!你!你还是我儿子吗?你怎么也向着他们?你不知道,刚才......”
眼瞧着孙秀兰还想继续说下去,沈嘉安不想再听这些有的没的,厉声打断:“他们是我大哥大嫂!”
他声音不由得提高了几分,一改平日温吞的性格,带着前所未有的凌厉:“娘,您就醒醒吧!都是一家人,非得闹成这样吗!您难道看不到,大哥一家有多难吗?他们家本来就不容易,您就非得一直闹下去,闹到最后众叛亲离,闹到这个家散场,才甘心吗?走!跟我回家!”
沈嘉安的语气不由得孙秀兰拒绝,他半强硬地拖着孙秀兰的胳膊,近乎是拽着她往老宅的方向走。
这是沈嘉安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对母亲做出这样不合礼数的事,但他不悔,反而还有些意犹未尽。
孙秀兰一路挣扎叫骂,声音渐行渐远:“反了!都反了!我才是娘!一个个的,老三!就知道和你大哥学着不孝!我......咳咳咳咳,老头子啊,你睁开眼看看啊!生了几个儿子都不孝啊!都不管老婆子了啊......”
任她如何叫骂,沈嘉安却始终都没有回头,只是坚定地将母亲带离。
他的出现和选择,像是他自己心里的一道清晰的分界线,彻底划清了界限,也终于让他终于有了自己的选择。
这场中元节的闹剧,总算是落下了帷幕。
沈培风和徐敬轩两人一起把供桌抬回屋里,又把桌上摆着的贡品拿回厨房。
要是放了往年,日子过得紧巴巴的,自然也没有将贡品直接丢掉的说法,故而沈培风还是选择第二日拿去凉棚一块做成午饭,想来先祖也不会怪罪。
夜色重归寂静,只剩下树上的阵阵蝉鸣,仿佛在回应先人无声的叹息与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