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那只虚幻的手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但它所带来的温暖却是如此真实。那只手轻柔地抚过他的额际,就像春风拂面一般,让人感到无比舒适和安心。
这只手似乎有着神奇的力量,它的每一次触碰都能穿透他的皮肤,深入他的灵魂深处。在这轻柔的抚摸中,他那因过度消耗而疲惫不堪的灵魂得到了滋养,就像久旱的土地迎来了甘霖。
不知过了多久,天机老人那原本略显涣散的目光,逐渐凝聚起惊人的神采。他缓缓抬起头,望向这片属于珩的识海星空,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无尽符文生灭流转,仿佛在瞬间便洞悉了此地的所有奥秘,乃至与外界那具身体、那座囚笼的微弱联系。
他完全苏醒了。尽管残魂依旧虚幻,但其本质的高度,已悄然达到了那一个难以想象的境界——祖境天阶!那是当今世间修行者梦寐以求的巅峰,足以俯瞰万族,执掌部分天地权柄。然而,这境界如同建立在流沙之上的城堡,空有位格而无相匹配的魂力支撑,脆弱不堪,甚至无法长时间维持清醒。
“时间不多了……”老人发出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叹息,带着万古的沧桑与一丝紧迫。他的目光再次落回珩沉睡的意识体上,变得无比凝重。
他缓缓抬起另一只手,指尖缭绕起奇异的光芒,那光芒并非灵力或魂力,而是一种更本源、更接近规则的力量。他对着珩的意识体轻轻一点。
霎时间,珩那平静的识海剧烈翻腾起来!并非攻击,而是一股庞大到无法形容的信息洪流,被天机老人以无上手段,直接从天地的时间与命运长河中截取、压缩,化作最直接的记忆烙印,缓缓注入珩的意识最深处!
这不是言语的讲述,而是画面的冲击,是情感的共鸣,是命运的重压!
珩在沉睡中蹙起了眉头,身体微微颤抖。
他“看”到了——无垠的星空之下,浩瀚的疆域烽烟四起!人族古老的城池在万族联军狂暴的攻击下摇摇欲坠,阵法师燃烧生命撑起的护城光幕明灭不定,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无数修士与士兵的陨落。巨龙的吐息焚山煮海,天凤的清鸣冻结灵魂,巨虎的咆哮撕裂战阵……妖族、影族、骨族、灵族……无数形态各异的异族强者,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人族的防线。
他“听”到了——战场的厮杀声、法术的爆炸声、战友倒下的悲鸣、家园被毁的哭泣、还有……人族强者们发出的一声声不甘又绝望的怒吼!
他“感受”到了——一种弥漫在每一个人族心头、日益沉重的绝望与窒息感。人族的高层战力——几位老祖级别的存在,在数量远超己方的万族强者围攻下,只能苦苦支撑,勉强维持着战线不至全面崩溃。但他们就像暴风雨中最后几盏孤灯,随时可能熄灭。
画面再转,他“看”到了万族联盟深处,几股恐怖的气息正在汇聚,它们在祭祀,在祈祷,试图沟通冥冥中的天地意志,借天地之势,强行推出一位属于它们阵营的——祖境天阶!
一旦成功,现有的脆弱平衡将被瞬间打破!一位完整的、得到天地认可的祖境天阶,足以成为压垮人族这头负重巨兽的最后一根稻草!届时,将是真正的灭顶之灾,山河破碎,血脉断绝!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要淹没珩的意识。
但就在这时,画面中出现了两道光!
一道,源自被重重保护的人族祖地深处,那是一道微弱却无比纯正、带着统御与希望气息的紫金色光芒——那是人族气运对本族皇者的呼唤与指引!光芒指向一个模糊的方向,却被无尽的妖氛与封锁所阻隔。
另一道,则出现在血腥的战场最前沿!那是一个浴血的身影,他站在万军之中,手持一柄仿佛由无尽杀伐之气凝聚而成的暗红长刀!他所过之处,万族成灰,煞气冲天!他的力量霸道而纯粹,为杀戮而生,为人族而战!那是……“人屠”秦安!与他一同降生的另一柄人族权柄之剑!杀伐的化身!
画面最终定格:那道紫金色的皇者之气与暗红色的杀伐之气,虽相隔万里,却遥相呼应,仿佛本就一体两面。它们的光芒交织,隐约构成了一幅残缺的画卷——画卷中,山河重整,万族退避,人族虽不复远古巅峰,却终于赢得了喘息之机,得以延续!
一个苍老而疲惫,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确信的声音,直接在珩的灵魂深处响起:
“孩子……看见了吗?这就是我们人族当今所面临的……这就是你诞生的意义……”
“回去……找到你的位置……证得人皇之位……执掌王道……”
“与‘杀伐’并肩……这是……唯一的希望……”
“人族……时间不多了……”
庞大的信息流终于结束。珩的意识体剧烈地震动着,即使是在沉睡中,眼泪也无声地从他眼角滑落(意识体的显现)。那海量的记忆、情感、责任与希望,已经深深地烙印进了他的灵魂深处,再也无法抹去。
天机老人做完这一切,残魂的光芒明显黯淡了许多,仿佛随时都会再次消散。他眷恋地看了一眼膝上的少年,那目光中有期望,有嘱托,更有一种放下重担后的释然。
“路……要你自己走了……”他轻声呢喃,残魂缓缓化作点点最精纯的、带着无尽智慧光点的灵魂能量,如同温柔的星雨,悄然融入了珩的意识体之中,并非夺取,而是最本源的滋养与融合。
下一瞬,珩的意识体爆发出璀璨的光芒!
天机老人这回没有陷入沉睡,只是坐在珩的识海中,继续积蓄力量,刚刚的截取耗费了他太多的力量,毕竟是从天道手里拿过来的,他虽已经超出三界之外,但损耗还是有的。
外界,宫殿中。
珩猛地睁开了眼睛!
一双深邃的眼眸中,不再是少年人的清澈或伪装出的沉稳,而是瞬间闪过了星辰崩灭、山河血战、众生祈愿的浩瀚景象!那庞大的记忆洪流虽然已被吸收沉淀,但其带来的冲击和沉淀下的厚重,却让他的眼神彻底蜕变,多了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沧桑与决断。
即使是两世为人的珩,看到了这些之后也很难保持镇定。
他缓缓坐起身,感受着体内澎湃的力量。经过天机老人最后的本源魂力滋养,他的修为竟水到渠成般地突破到了凝气境巅峰,距离突破凝气境只有一步之遥!身体的状态前所未有的好,灵魂更是圆融通透,对“人王剑”的感应也变得更加清晰,虽然它依旧只是个空壳。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握紧,然后又缓缓松开。
脑海中,那万族战火、人族悲歌、以及那最后的希望之光,如同烙印般深刻。
“我都知道了……”他轻声自语,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老爷子,谢谢您……这条路,我会走下去。”
他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宫殿的穹顶,看向了那虚假的天空,看向了无尽遥远的人族战场。
“秦安么……等着我。”他念出了那个记忆中与自己的命运紧密相连的名字,“还有……我的族人们。”
他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情绪压下,眼神重新变得内敛而深沉。戏,还要继续演下去。但现在,他知道了自己为何而演,最终要走向何方。
他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等待机会的少年囚徒。
他是珩,是身负人族最后希望的人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