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寻把自己摔进一堆散发着霉味和灰尘的旧布料里,几乎听得到自己骨头因为紧绷过度而发出的呻吟。
储藏室的门被她用旁边一个沉重的置物架从里面死死抵住,做完这一切,她才敢放任自己顺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上。
右臂传来的剧痛让她额头上瞬间冒出了一层冷汗。
她低头看去,手腕上那道被扭曲厨刀反噬割开的伤口皮肉翻卷,边缘泛着一种不正常的青黑色,血倒是流得不多了,但一种仿佛能冻结骨髓的寒意正从伤口处丝丝缕缕地往身体里钻。
这还不是最糟的。
最糟的是她的影子。
储藏室里只有门口上方一盏功率低得可怜的白色小灯提供着微弱照明,似乎下一秒就会熄灭。
就在这昏暗的光线下,她看到自己投在对面货架和墙壁上的影子,从腰部开始,出现了一道清晰的裂痕。
那裂痕不像被利刃划开那样干脆,反而更像是什么东西被强行撕扯开,边缘模糊不清,还在如同拥有生命般微微蠕动扩张着。
影子被撕裂的地方,传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痛楚,不尖锐,却沉甸甸地附着在灵魂上,比手臂上实实在在的伤口更让她感到恐慌和恶心。
她试图动一下左脚,影子那条腿也跟着动,但动作明显迟滞,而且裂痕也随之扭曲变形,带来一阵更强的冰冷抽痛。
她闷哼一声,牙齿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铁锈味。
是刚才自己咬破的。
规则的惩罚。
她以前不是没遇到过危险的副本,那些直来直往的怪物,看得见的刀光剑影,她都能豁出命去拼一把。
可这种看不见摸不着,却直接作用在影子这种虚无缥缈东西上的诡异力量,让她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更多的是毛骨悚然。
违反规则,不仅仅是当场挨一下那么简单,还会留下这种如同附骨之疽的诅咒。
她看着影子那不断蠕动的裂口,心里一阵发寒。
这东西要是不处理,会不会最终把她整个人彻底撕碎?到时候她会变成什么样?
她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粗重地喘息着,试图积攒一点力气。
储藏室不大,堆满了替换的床单被套,一些清洁工具和废弃的装饰品,空气浑浊得让人头晕。
她不能在这里待太久,这里不够安全,而且她需要找到解决这鬼影子的办法。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对诡异现象的恐惧,她开始用没受伤的左手在身边的杂物堆里翻找。
她的动作不敢太大,每一次牵扯都会让影子的裂痕传来抗议般的抽痛。
大部分东西都是无用的垃圾,直到她推开一个印着褪色花卉图案的硬纸箱,在箱底摸到一张触感粗糙的纸片。
纸片似乎被液体浸泡过,又干透了,大半部分都染着深褐色的污迹,边缘卷曲破损得很厉害。
她小心地把纸片抽出来,凑到门口那点微弱的光线下,眯起眼睛费力地辨认。
上面的字迹似乎是手写的,很潦草,而且被血污遮盖了大半,断断续续。
规则九:被自身影子排斥者……需寻找……无光之室……静待……影重归……
又是这条规则……看来这张纸的内容是正确的。
一股强烈的希望瞬间涌了上来,冲散了些许身体的冰冷和疼痛。
然而,这股兴奋还没来得及持续三秒,就被门外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
那声音很轻,很飘忽,像是个小女孩在哼唱。
小白兔……白又白……两只耳朵竖起来……
调子是她无比熟悉的,女儿囡囡小时候最爱哼的那首童谣。
可此刻在这死寂阴暗的酒店储藏室外响起,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空洞和诡异,每一个音符都像是冰锥,扎进陈寻的耳膜,直透心底。
陈寻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左手猛地握住了之前随手抓来防身的一根断了一截的拖把杆,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就要冲出去,把那装神弄鬼的东西撕碎
是那个幻影……那个模仿她女儿的鬼东西……它又来了……
怒火像是汽油一样被点燃,瞬间烧遍了她的四肢百骸。
就是这东西,害她违反了规则,害她受了伤,害她的影子变成这副鬼样子……
它还敢来!
她猛地站起身,动作太大牵扯到了影子的伤口,那冰冷的撕裂感让她眼前一黑,差点又栽回去。
她扶住旁边的货架才稳住身体,喘着粗气,眼睛因为愤怒和痛苦布满了血丝,死死盯着那扇被堵住的门。
门外的歌声还在继续,天真又残忍,一遍遍重复着那几句歌词,仿佛在嘲笑她的狼狈和无力。
爱吃萝卜和青菜……蹦蹦跳跳真可爱……
杀了它……一定要杀了它……
陈寻脑子里只剩下这个念头。
她甚至开始估算撞开置物架需要多大的力气,冲出去之后第一下该往哪里招呼。
可就在她蓄力准备行动的瞬间,右臂伤口和影子裂痕同时传来一阵几乎让她晕厥的剧痛和寒意。
那感觉如此清晰,像是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瞬间浇熄了她大半的冲动。
规则……规则的惩罚还在。
她现在冲出去,就算能打到那幻影,会不会引发更可怕的后果?影子会不会彻底裂开?
她想起之前挥刀时,武器扭曲反噬的诡异场景。
这里的规则,不能用常理来揣度。
硬拼似乎行不通。至少在她解决影子问题之前,行不通。
这个认知像一根针,扎破了她鼓胀的愤怒气球。
无力感再次席卷而来,甚至比之前更甚。
她空有一身力气和拼命的决心,却对着这无形的枷锁无可奈何。
门外的歌声停了。
接着,是带着点委屈的啜泣声,和囡囡小时候撒娇耍赖时的哭声一模一样。
“妈妈,你为什么不开门呀?囡囡好害怕……外面好黑……”
那声音带着哭腔,一声声敲打在陈寻的心上。
她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疼得厉害。
明知道是假的,明知道是陷阱,可那声音,那语调……
太像了,像到她几乎能想象出囡囡站在门外,揉着眼睛哭泣的样子。
她的囡囡,她没能保护好的囡囡……
是不是最后的时候,她也是这样害怕,这样无助地哭泣……
巨大的悲痛和自责如同潮水般淹没了她,眼眶瞬间就红了。
她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几个弯月形的血痕。
不能回应……不能心软……那是假的……是陷阱……
她在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像是念着护身的咒语。
可理智和情感在脑海里疯狂拉扯,几乎要将她撕裂。
一边是女儿惨死的画面和门外揪心的哭声,一边是手臂和影子上传来的冰冷痛楚。
她靠着墙壁,慢慢滑坐回地上,将脸埋进膝盖里,肩膀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
她从未感觉如此窝囊过。
过了不知道多久,门外的哭声也渐渐低了下去,最终消失了。
走廊重新恢复了死寂,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她的幻觉。
但陈寻知道,那不是幻觉。
那东西还在,就在某个角落窥视着她,等待她再次犯错。
她不能坐以待毙。
深深吸了一口带着霉味的空气,陈寻抬起头,脸上已经没有了泪痕,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坚毅。
她撕下自己衬衫下摆相对干净的一块布料,笨拙地用左手和牙齿配合,将右臂手腕上那道狰狞的伤口紧紧包扎起来,打了个死结。
动作间,影子传来的抽痛让她几次停顿,额头上冷汗涔涔,但她始终一声不吭。
包扎好伤口,她扶着货架,再次艰难地站了起来。
影子随着她的动作扭曲着,裂痕似乎因为她的移动又扩大了一丝,那冰冷的痛感也更加清晰。
无光之室。
她必须找到那个所谓的无光之室。
她挪开抵门的置物架,过程异常艰难,左手使不上全力,影子的牵扯更是让她每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
好不容易挪开一条缝隙,她侧身挤了出去,立刻警惕地环顾四周。
走廊空无一人,只有远处安全出口指示牌散发着幽幽的绿光,像野兽的眼睛。那模仿囡囡的幻影不见了踪影。
她不敢放松,握紧了那半截拖把杆,开始沿着走廊缓慢移动。
她的目标是寻找任何可能没有光源的房间。
储物间,清洁室,或者没有被灯光覆盖的角落。
每走一步,脚下的影子都如同跗骨之蛆般跟随着,那道裂痕像一张嘲笑的嘴,不断提醒着她之前的失败和此刻的狼狈。
冰冷的痛楚从影子连接处不断传来,并不剧烈,却持续消耗着她的体力和意志。
她感觉自己像是在拖着一个无形的、沉重的枷锁前行。
她试着推开沿途经过的几扇门。
有的门锁着,有的里面有灯光照明的客房或功能间,她只是探头看了一眼就立刻关上。
有光,不行。
在一个拐角,她看到一扇门上挂着配电室的牌子,心里升起一丝希望。
这种地方,说不定会有完全黑暗的空间。
她用力去拧门把手,门纹丝不动,锁死了。
希望落空,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疲惫和影子的又一次抽痛。
她靠在配电室冰冷的金属门上,喘着气,感觉自己就像一条被扔上岸的鱼,正在缓慢而痛苦地窒息。
不能停……停下来就可能被那鬼东西找到,或者影子彻底裂开。
她强迫自己再次迈开脚步,目光如同探照灯一样扫过走廊两侧每一个可能的入口,每一个黑暗的角落。
无光之室,你到底在哪里
她的身影在昏暗摇曳的灯光下拖得很长,那道扭曲的裂痕在斑驳的墙面上蠕动,如同一个无法摆脱的诅咒。
寻找才刚刚开始,而每一步,都伴随着深入骨髓的冰冷与痛苦。
陈寻沿着走廊继续向前,影子带来的不适感让她不得不经常停下来喘口气。
她路过一个开着门的房间,里面看起来像是个工具间,架子上放着一些清洁用品。
她走进去,希望能找到点什么有用的东西,或者至少是个暂时藏身的地方。
工具间里有一盏小灯,光线昏黄。她关上门,靠在门上休息。
影子在身后的门板上扭曲着,裂痕看起来更明显了。
她注意到架子上有一卷黑色电工胶布,心里一动。
也许可以用这个把影子粘起来?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她自己都觉得荒谬。
但她还是拿起了那卷胶布,扯下一段,尝试贴在自己的影子上。
胶布直接穿过了影子,粘在了门板上,毫无作用。
她叹了口气,把胶布扔回架子。看来物理方法行不通。
她在工具间里翻找了一会儿,找到一把生锈的钳子和一根短铁棍。
她把铁棍别在腰后,至少比那半截拖把杆强。
正准备离开时,她听到门外又有动静。是那个童谣声,由远及近。
小白兔……白又白……
陈寻立刻屏住呼吸,握紧了铁棍。
声音在门外停顿了一下,然后渐渐远去。
她等了一会儿,才轻轻打开门缝往外看。
走廊空荡荡的,但那首童谣还在远处回荡。
必须尽快找到无光之室。
她下定决心,继续向前探索。
她来到一个岔路口,左边走廊的灯明显更暗,有几盏甚至已经不亮了。
这让她看到了一线希望。
她朝着黑暗的方向走去,影子在身后拖得很长,裂痕在昏暗光线下若隐若现。
这条走廊两侧的门都关着,她一一尝试推开。
大多数都锁着,有一间是客房,里面灯光正常。
就在她快要放弃这条走廊时,发现尽头有一扇不起眼的小门,门上没有任何标识。
她走过去,试着推了推,门开了。
里面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她心中一喜,这会不会就是无光之室
她小心翼翼地走进去,关上门,顿时陷入完全的黑暗。
她靠在门上,等待着影子恢复。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影子带来的痛感似乎减轻了一些,但并没有完全消失。
她不确定这是不是起作用了。
突然,她听到黑暗中传来细微的声响,像是有人在呼吸。
她立刻警觉起来,握紧铁棍。谁在那里 她低声问道。
没有回应,但呼吸声更近了。
陈寻感到毛骨悚然,慢慢向后退,直到背抵在门上。
她意识到这里可能不是无光之室,而是别的什么东西的巢穴。
她猛地打开门,冲了出去,重重关上门。
靠在门上喘着气,影子传来的痛感似乎比之前更强烈了。
看来那并不是她要找的地方。
陈寻感到一阵沮丧,但很快振作起来。
她继续在酒店里寻找,检查每一个可能的角落。
她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有些房间的灯是可以关掉的。
这让她想到,也许她可以自己制造一个无光之室。
她找到一间小储藏室,里面堆着一些旧家具。
她关上门,摸索着找到电灯开关,啪嗒一声关掉了灯。
房间顿时陷入黑暗,只有门缝底下透进一丝微弱的光线。
她站在黑暗中,等待着。
这一次,影子带来的痛感明显在减轻,裂痕似乎在慢慢愈合。
她心中一喜,看来找对方法了。
但好景不长,几分钟后,她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然后是敲门声。
“陈寻,是你在里面吗?”是林怀安的声音。
陈寻一愣,下意识想要回应,但马上意识到这可能是陷阱。
她记得规则,不能轻易相信听到的声音。
她屏住呼吸,没有回答。
敲门声持续了一会儿,然后停止了。
陈寻松了一口气,但很快发现影子又开始痛起来。
她意识到门缝底下的光线可能破坏了无光的效果。
她需要找到一个完全黑暗的地方,没有任何光线透入。
接下来的时间里,陈寻继续在酒店里寻找。
她遇到了一些其他的幻象和陷阱,都小心翼翼地避开了。
影子带来的痛苦让她行动越来越困难,但她坚持着。
在一个偏僻的走廊尽头,她发现了一间没有窗户的储藏室。
她走进去,关上门,房间里顿时一片漆黑,连门缝底下都没有光线透入。
她摸索着找到电灯开关,确认它处于关闭状态。
现在,终于完全黑暗了。
她靠在墙上,慢慢滑坐在地上。
在绝对的黑暗中,她感觉不到影子的存在,那折磨人的痛感也在逐渐消退。
她长出一口气,终于找到了。
现在,只需要等待。
在黑暗中,时间变得模糊。
陈寻抱着膝盖坐在角落里,思绪飘回了过去。
她想起囡囡还小的时候,喜欢在晚上让她讲睡前故事。
她想起囡囡第一次学会走路,摇摇晃晃地扑进她怀里。
她想起最后一次见到囡囡,那个小小的身影消失在街角,再也没有回来。
那时候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最终断裂在视野的尽头。
一滴眼泪滑落脸颊,在黑暗中无人看见。
她很快擦掉它,深吸一口气。
现在不是伤感的时候,她必须活下去,为了囡囡,也为了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到一种奇异的变化。
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重新连接,一种温暖的感觉从脚底升起,蔓延全身。
她不确定这是不是影子在恢复,但在绝对的黑暗中,她什么都看不见。
她决定再等一会儿,确保万无一失。
在等待的过程中,她听到门外有些动静,但都远远的,没有靠近这个房间。
看来这个位置还算安全。
又过了一段时间,她感觉不到任何不适了。
影子带来的痛感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妙的完整感。
她小心地站起来,摸索着走到门边。
是时候离开这里了。
她需要找到林怀安和阿雅,需要继续寻找离开这个鬼地方的方法。
但首先,她得确认影子真的恢复了。
她深吸一口气,打开了门。
光线涌入房间,她下意识地眯起眼睛。
低头看向地面,她的影子完整地投射在地上,没有任何裂痕,随着她的动作正常移动。
她成功了。
陈寻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席卷全身。
她活动了一下手脚,右臂的伤口还在痛,但已经不影响行动。
她握紧铁棍,走出储藏室。
走廊的灯光依然昏暗,但此刻在她眼中却不再那么可怕。
她知道自己还要面对很多危险,那个模仿丫丫的幻影可能还在某处等着她,酒店里还有无数未知的规则陷阱。
但至少现在,她重新站了起来,带着完整的影子,和更加坚定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