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怀安抱着归序，和陈寻一起离开了废弃水塔区域，朝着他们位于黑市边缘的临时据点走去。
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后，身体的疲惫感便更清晰地涌了上来，尤其是手臂，长时间抱着归序，即使祂现在只是轻飘飘的一团光晕，也难免酸麻。
“感觉怎么样？”他低头，轻声问怀里的归序。
幽蓝色的光晕微弱地闪烁了两下，似乎再说“困倦但还好”，像打了个哈欠。
似乎与“信使”阿雅的接触，消耗了祂本就不多的精力，但也奇异地让祂安心了一些。
陈寻走在稍前一点的位置，依旧保持着警戒，但紧绷的肩膀线条比刚才缓和了些许。
“那个阿雅，说的话有几分可信？”她头也不回地问，声音低沉。
“目前看来，逻辑是自洽的。”林怀安整理着思绪，“他们对空间的认知，和严教授的一些推测能对上。而且，他们似乎真的在研究，而不是像‘蛛网’那样单纯掠夺。”
他顿了顿，补充道：“最重要的是，他们提到了能帮归序稳定。”
这是他现在最无法拒绝的条件。
陈寻沉默了一下，算是默认了这个判断。
“‘迷雾孤城’……信任和身份……”她咀嚼着这几个关键词，眼神锐利，“如果规则真是这样，对‘蛛网’那群藏头露尾的家伙确实不利。”
回到那栖身之所，压抑感才减轻了一些。这里虽然简陋，但至少暂时算是个能喘口气的地方。
林怀安小心翼翼地将归序放在铺着旧毯子的角落，那团光晕一沾到熟悉的气息，便舒展开来，光芒流转变得缓慢而稳定，像是终于回到安全窝的小动物，陷入了更深的沉眠。
祂需要休息，大量的休息。
看着归序安静下来，林怀安才真正松了口气，自己也靠着冰冷的墙壁坐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信息量有点大，他需要好好消化。
陈寻则没那么放松，她开始检查随身携带的短刃，用一块磨刀石细细打磨着锋刃，发出规律而轻微的“沙沙”声。
这是她思考和平复心情的方式。
“阿雅提到的，‘蛛网’在找的那件东西，”林怀安打破沉默，“听起来很关键。能帮助他们完成仪式或者制造武器……我们必须阻止他们拿到。”
陈寻磨刀的动作停了一瞬，眼神冷硬：“当然。”
她的女儿就是“蛛网”那些疯狂实验的牺牲品，任何能打击“蛛网”的事情，她都会毫不犹豫地去做。
“而且，那东西蕴含的‘强烈情感’，说不定……”林怀安的目光飘向角落的归序，“对祂也有用。”
虽然阿雅说无差别进食可能效果不佳，但那件被“蛛网”如此重视的物品，必然非同一般，或许蕴含着某种特殊的情感能量。
陈寻看了他一眼，没说话，继续磨刀。
过了一会儿，她才开口：“‘信任’和‘身份’……具体会怎么体现？”她对副本规则本身更感兴趣，毕竟这关乎生死。
林怀安努力回忆阿雅的描述：“阿雅说，这只是基于零星信息破译的推测，不一定完全准确。
“可能……进入副本的人会被赋予某种‘角色’或者‘标签’，自己不知道，但需要通过互动去判断。
“也可能……需要达成某种程度的协作，才能触发关键机制或者对抗危险。”
他揉了揉眉心：“信息还是太少了，她说在副本开启前会提供更详细的资料。”
“指望别人，不如靠自己。”陈寻言简意赅。
她收起磨刀石，将短刃插回鞘内。
“我们需要准备些东西。食物，水，药品，还有……能快速建立信任或者验证身份的小玩意儿。”她开始翻找他们有限的物资。
林怀安点点头，也站起身帮忙。
他知道陈寻的意思，在那种规则诡异的副本里，多一手准备总是好的。
在整理东西的时候，林怀安注意到归序的光晕似乎动了一下。
他走过去，发现祂并没有醒来，只是无意识地朝着他刚才放置一些小物件的方向偏了偏，光芒微微流转，透出一丝类似“感兴趣”的情绪。
林怀安心中一动。
归序对情感载体有着超乎寻常的感知力，或许……
祂能分辨出哪些物品在特定情况下更容易成为建立“信任”的媒介？或者，能感应到那些试图伪装“身份”的人身上的不协调感？
这个念头让他对即将到来的副本多了点底气。
虽然归序现在很虚弱，但祂本身的存在，就是一个巨大的变数和潜在的优势。
“祂好像对这些有点反应。”林怀安对陈寻说，指了指那几件小东西。
陈寻瞥了一眼，嗯了一声：“带上。说不定有用。”
她对于归序这种非人的能力接受度很高，毕竟一起经历了这么多，只要是对生存有利的，她都愿意利用。
准备工作琐碎而沉闷。
期间，林怀安尝试着用阿雅留下的联系方式，去感知是否有什么信息，但一无所获。
看来对方确实要等到副本开启前才会主动联系。
时间在等待和准备中一点点流逝。
外面的黑市依旧喧嚣，各种意义上的“交易”都在进行，仿佛末日下的狂欢。
而在这个小小的简陋据点里，气氛却有些凝重。
林怀安看着沉睡的归序，心里盘算着各种可能性。
与“信使”的合作是福是祸还难说，但确实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迷雾孤城”副本危险未知，“蛛网”虎视眈眈，而归序的状态……
他叹了口气，轻轻碰了碰那团幽蓝的光晕，感受到传递回来的安稳的睡眠波动，心里的焦躁才被抚平少许。
至少，现在不是他一个人在挣扎了。
有陈寻这个可靠的同伴，有了“信使”这个潜在的信息来源，还有怀里的归序……
他们是一个奇特的组合，正在被卷入越来越深的漩涡，但也正因为彼此的存在，才有了继续走下去的力量。
陈寻清点完最后一样东西，坐下来，闭目养神。
她的侧脸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有些苍白，但线条依旧坚毅。
林怀安知道，她心里背负的东西不比自己少。
“休息一下吧。”林怀安低声道，“接下来，恐怕没多少能安心睡觉的时间了。”
陈寻没有睁眼，只是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林怀安也靠坐在归序旁边，闭上眼睛。
他没有睡意，大脑还在高速运转，梳理着已知的信息，推演着可能遇到的状况。
胸口那代表最初印记的地方安安静静，但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已经弥漫在空气里。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林怀安迷迷糊糊有些睡意的时候，他感觉到怀里的光团动了动。
他立刻清醒过来，低头看去。
归序醒了。
幽蓝色的光晕比之前凝实了一点点，虽然依旧不如全盛时期，但那种濒临消散的脆弱感减轻了不少。
光芒柔和地闪烁着，传递过来清晰的“醒了”和“饿了”的意念。
“醒了？”林怀安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轻柔，“感觉好点了吗？”
光晕在他掌心蹭了蹭，表示肯定，然后更强烈地传递出“饿”的情绪。
林怀安忍不住笑了笑，从贴身的口袋里取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几片颜色暗淡的金属碎片。上面附着一些类似于“坚守”和“忠诚”的程式化情感。
对归序来说，这大概相当于没什么味道但能填饱肚子的压缩干粮。
他将碎片托在掌心，归序的光晕笼罩上去，碎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光泽，最终化为细碎的尘埃。
光晕满意地闪烁了几下，颜色似乎又亮了一丁点。
“只能先凑合一下了。”林怀安摸了摸光晕，有些无奈。
好的“食材”可遇不可求，尤其是在这朝不保夕的环境里。
归序倒是不挑，吃完后便绕着林怀安的手腕飘浮了一圈，然后落在他肩膀上，像一团安静的蓝色肩灯。
祂的意识清醒了很多，开始好奇地“打量”着周围，尤其是陈寻和那些整理好的物资。
陈寻也被这边的动静弄醒了，她睁开眼，看到赖在林怀安肩膀上的光团，没什么表情地问：“能打架了吗？”
光晕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评估自己的状态，然后传递出一个“大概……也许……可能……不太行”的，带着点迟疑和心虚的意念。
林怀安失笑，替祂回答：“估计还得再养养。”
陈寻撇撇嘴，没再说什么，但眼神里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嫌弃。
不过她很快站起身：“我去弄点吃的。”便转身去处理那些压缩饼干了。
归序的光晕微微暗淡了一点，往林怀安脖子后面缩了缩，传递过来一点点“委屈”。
“别理她，她嘴硬心软。”林怀安低声安慰，用手指轻轻碰了碰光晕，“你保护好自己，尽快恢复就是最大的帮忙了。”
他知道陈寻只是习惯性地用这种态度来掩饰关心，毕竟归序之前救过他们，而且现在也是重要的“合作伙伴”。
光晕这才重新亮起来，蹭了蹭他的脸颊。
吃过味道寡淡的压缩饼干配清水，算是解决了午餐。
接下来的时间依旧是等待。林怀安尝试着和归序沟通，将目前的情况，关于“信使”，“蛛网”，“迷雾孤城”副本的规则推测，以及他们的计划，尽可能清晰地传递给祂。
归序安静地听着，光晕随着林怀安的讲述时而平稳，时而微微波动。
“就知道你会感兴趣。”林怀安笑了笑，“但那个副本很危险，‘蛛网’的人也会去，我们得小心。”
光晕绕着他飞了一圈，最后停在他眼前，稳定地散发着光芒，传递过来一股类似于“一起去”和“保护你”的意念组合。
林怀安怔了一下，心里某个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了。
从一开始的恐惧排斥，到后来的无奈接受和利用，再到现在……
归序对他而言，早已不再是那个只想掠夺他东西的恐怖boss了，而是一特殊的，无法定义的共存者。
“好，”他轻声说，目光柔和，“我们一起。”
这时，一直安静待在一旁的陈寻忽然站起身，走到篷布边缘，侧耳倾听着什么。
林怀安也立刻警觉起来，归序的光晕也瞬间收敛了光芒，变得若隐若现。
“外面有点不对劲。”陈寻压低声音说，“太安静了。”
经她提醒，林怀安也察觉到了。刚才还能隐约听到的黑市喧嚣，不知何时竟然沉寂了下去，一种诡异的宁静笼罩了这片区域。
这种安静在黑市这种地方，往往意味着不同寻常的事情正在发生。
是“蛛网”的人找上门了？还是黑市里其他的势力？亦或是……“迷雾孤城”副本开启的前兆？
林怀安和陈寻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那里的印记安安静静，并没有传来警示的痛感。但这并不能让人安心。
归序的光晕飘落到林怀安肩膀上，传递过来警惕和询问的情绪。
“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林怀安低声对祂，也是对陈寻说，“做好准备。”
陈寻已经将短刃握在了手中，身体微微弓起，进入了临战状态。
林怀安也深吸一口气，将那些准备好的小物件快速塞进随身的口袋，目光紧紧盯着篷布唯一的出入口。
外面的寂静持续着，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
就在林怀安几乎要忍不住出去查探的时候，一阵极其微弱，但异常清晰的能量波动，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他感知中荡漾开来。
是阿雅留下的那个加密频率。
波动很有规律，传递着简单的信息，那是一个坐标，以及一个时间。
“明天，清晨，这个地点。”林怀安立刻解读出其中的含义，低声对陈寻说。
是“信使”约定的，进行初步检测和提供详细资料的地点。
几乎在波动信息传递完毕的瞬间，外面黑市的喧嚣声如同退潮后重新涌上的海浪，再次隐隐约约地传了进来。
那诡异的寂静消失了，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他们的错觉。
但林怀安知道不是。
这是“信使”在展示他们的能力，或者说，是一种无声的提醒。
他们一直在关注，并且有能力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周围环境。
陈寻也松了口气，但握刀的手并没有立刻松开。
“他们这是在示威？”她冷哼一声。
“或许只是确保我们能准确收到信息。”林怀安倒是看得开，毕竟现在他们是合作关系，对方展现一些实力，也能增加一点信任度。
“至少，我们不用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也不用无止境地等待了。”
他肩膀上的归序光晕也重新亮起，传递过来“明白了”的情绪。
祂对刚才那股能量波动似乎并不排斥，反而有点好奇。
知道了确切的时间和地点，等待似乎也不再那么难熬。
接下来的半天一夜，三人都待在据点里养精蓄锐。
林怀安继续尝试用一些无关紧要的小物件“喂”归序，观察祂的反应，同时也在脑海里反复推演着阿雅提到的那些规则推测。
陈寻则一遍遍检查武器和装备，确保万无一失。
当第二天清晨的第一缕微光透过篷布的缝隙照进来时，林怀安睁开了眼睛。
他感觉精神恢复了不少。
旁边的陈寻早已醒来，正在做最后的准备。
归序的光晕在他身边漂浮着，光芒比昨天又凝实了一丝，显然休息和“进食”对祂的恢复很有帮助。
“走吧。”林怀安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四肢，对陈寻和归序说道。
他将归序小心地抱进怀里，用布包遮掩好，但留出了一条缝隙让祂能够感知外界。
陈寻跟在他身侧，两人一前一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据点，朝着“信使”给出的坐标地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