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遥远的苍梧国皇宫深处。
韩玄烬自那日城楼一别,那个决绝如红蝶般从高处跃下的身影,便如同最深刻的魔咒,日夜萦绕在他的脑海,挥之不去。“落落……”这个名字,更是时常在他唇齿间无意识地碾磨流连,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执念。
他试图强行将她从记忆中抹去,甚至刻意召来后宫中最美艳、最懂得逢迎的宠妃,希望借由温香软玉的麻痹,斩断那丝不该有的牵念。
华美的寝宫内,金兽吐着袅袅熏香。容貌娇媚、身段婀娜的嫔妃已然罗衫半解,露出雪白的肩颈,眼波流转间尽是撩人的风情。她柔若无骨地靠近坐在榻上的韩玄烬,纤纤玉指带着挑逗的意味,抚上他坚实的胸膛,吐气如兰,试图点燃这位阴鸷太子的热情。
然而,韩玄烬的脑海中,却不合时宜地再次浮现出那双灵动剔透、仿佛盛着星子的眸子,那张时而狡黠、时而倔强、总带着三分疏离笑意的面容,还有那个被他强行吻住时,明明慌乱却强装镇定的影子。对比眼前这具刻意迎合、充满算计的妩媚躯体,他竟觉得索然无味,甚至从心底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与厌恶。
“滚出去!”他猛地挥开妃子试图深入的手,声音冷厉如三九寒冰,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
那妃子吓得浑身一颤,脸上血色尽褪,慌忙抓起散落的衣物,连滚爬爬、狼狈不堪地逃离了寝殿。
韩玄烬烦躁地揉着刺痛的眉心,胸腔里充斥着一股无处发泄的暴戾之气,而心底那份诡异的空虚与渴望,却因此番打断而愈发清晰、强烈。他竟然……对一个仅见过数面的男子,如此念念不忘?这简直荒谬绝伦!
他输了,输得彻彻底底,连自己那颗冷硬的心都一并赔了进去……
就在此时,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潜入殿内,是他最得力的心腹密探。探子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一封密函,声音低沉:“殿下,潜伏在云昭的‘暗枭’传来消息。谢无极身旁那位备受宠爱的男宠,实为女子,真名骆云曦,一直以精妙易容术伪装身份。据冒死窥见其真容的探子描述,此女容颜……堪称绝色。”
骆云曦……女子?绝色?
韩玄烬猛地抬起头,那双深邃的凤眸之中,瞬间爆发出骇人的亮光,如同沉寂千年的火山骤然喷发!所有之前的烦躁、郁气、自我怀疑,在这一刻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近乎疯狂的兴奋,与一种浓烈到化不开的占有欲。
原来如此!果然是她!
那个让他魂牵梦萦、思绪紊乱,甚至对身边所有佳丽都失去兴趣的人,竟然是个女子!
他几乎能立刻在脑海中勾勒出她褪去所有伪装后,该是何等的倾国倾城,风华绝代。定然比那易容后的清秀模样更动人心魄,比那日与他打赌时的妩媚姿态更要夺魂摄魄!!
“骆云曦……落落……”他低声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指尖无意识地、有节奏地敲打着冰冷的紫檀桌面,眼神幽深得如同盯上猎物的猛兽,充满了志在必得的贪婪与渴望,“好想……好想亲眼看看你真正的模样……好想……把你从谢无极手里,抢过来……”
这种突如其来的想念,如同最顽固的跗骨之蛆,疯狂啃噬着他仅存的理智。那份原本因“男子”身份而不得不强行压抑的觊觎之心,此刻如同被点燃的荒原野火,肆无忌惮地熊熊燃烧起来。他想要她,不仅仅是出于对谢无极的嫉妒与好胜,更是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强烈到无法抗拒的占有欲在咆哮。
那个独特、鲜活、带刺的女人,合该属于他韩玄烬!这念头一旦升起,便再也无法平息。
云昭东宫,晨光熹微。
谢无极这次学聪明了。翌日一大早,天边刚泛起鱼肚白,他便已悄无声息地候在了揽月轩门外,白衣墨发,身姿挺拔如同孤松,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如同最忠诚而沉默的守卫。
骆云曦一开门,就被他逮了个正着。
自此,谢无极仿佛化身一块牛皮糖,彻底粘在了骆云曦身边。无论她走到哪里,身后三两步外,总能看见他那道颀长而坚持的身影。骆云曦则是铁了心,全程将他视为无形空气,目不斜视,充耳不闻。
他也不恼,只是寸步不离地跟着,抓住一切机会,小心翼翼地刷着存在感:
“落落,小心脚下台阶。”他声音放得极轻,带着讨好。
“落落,渴不渴?我给你倒了蜜水,温度刚好。”他递上白玉杯盏。
“落落,起风了,我给你拿了披风,莫要着凉。”他展开一件绣工精致的软绒披风。
……
骆云曦忍无可忍,停下脚步,没好气地瞪他:“谢无极,”她一生气了就爱连名带姓地叫他,“你不是日理万机的太子吗?怎么这么闲?你不用去上朝吗?不用去处理政务吗?不用去体察民情吗?”
谢无极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语气认真无比:“什么都没有你重要。政务可以晚点处理,朝堂可以不去,但哄好你,是眼下最紧要的事。”
骆云曦被他这毫不掩饰的直白话语气得一噎,脸颊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热,冷哼一声,转身继续前行。谢无极立刻迈步,亦步亦趋。
行至一处嶙峋假山旁,眼看四周静谧,人影俱无。谢无极眸光一暗,猛地伸手,一把将骆云曦拉进了假山投下的阴影与狭窄缝隙之中,用自己的身体迅速而有效地挡住了她所有的去路,将她困在他与冰冷的山石之间。
“你干什么?放开!让我出去!”骆云曦又惊又怒,用力挣扎,手腕却被他牢牢握住。
“不让。”谢无极双臂撑在她身侧的假山上,形成一个无法挣脱的禁锢,低头凝视着她因怒气而染上绯红的小脸,眼神里带着孤注一掷的恳求与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执拗,“除非你肯原谅我。落落,你告诉我,究竟要我怎么做?只要你说,我都改,只求你别再这样不理我,好不好?”
骆云曦仰头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颜,看着他眼底清晰遍布的红色血丝,以及那份摒弃了所有骄傲、近乎卑微的祈求,心湖深处似乎有一根弦被轻轻拨动,泛起细微的涟漪。然而,他拿萧砚等人性命相胁的那一幕,如同冰冷的针,瞬间刺破这丝柔软。她再次硬起心肠。
她抬起下巴,迎上他的目光:“想让我原谅你?可以。那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你说!莫说一个,一百个、一千个条件都行!只要我能做到,上天入地,绝无二话!”谢无极毫不犹豫,回答得斩钉截铁。
“好。”骆云曦定定地看着他,红唇轻启,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砸向他:“带我去天门峰,我要亲眼去看那座祭坛!”
谢无极脸上所有的急切、期待与温柔,在这一刹那,彻底凝固。
她还是要走……
她如此执着,甚至不惜用“原谅”作为交换筹码,只为得到一个去看祭坛的机会……她心里,终究是没有一丝一毫他的位置吗?对他,对这个世界,就没有半点留恋?
巨大的失落与尖锐的痛楚,如同数九寒天的冰水,对着他当头浇下,让他四肢百骸都泛起冰冷的寒意。他的落落,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这里,回到那个他完全无法触及的世界去吗?
好!既然她那么想去看,那他如她所愿!
但是,他绝不允许她一个人离开!绝不!
谢无极的心沉入无边深渊,一股破釜沉舟、孤注一掷的决绝,却又从绝望的废墟中凛然升起。他凝视着骆云曦那双因期待而格外明亮的眼眸,缓缓地,几乎是咬着后槽牙,从喉咙深处挤出几个字:“好。我带你去。”
他看着骆云曦瞬间亮起来的眼眸,心里如同打翻了五味瓶,酸涩苦楚交织蔓延。然而,一个更加疯狂而坚定的誓言,在他心底无声地咆哮、成形:你想看祭坛,我满足你。但你想借此机会离开我,绝无可能!如果……如果那座祭坛真的拥有连通异世的力量,那么,我就陪你一起去!上天入地,碧落黄泉,你都休想将我甩开!你的归途,必须有我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