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靳珩离开餐厅时那过于激烈的反应,像一根刺,扎在苏晚心上。周慕安这个名字,显然触碰到了他绝对的核心禁区。
她没有再试图联系周慕安,那无异于打草惊蛇。但内心的疑云,却越发浓重。薄靳珩是在保护周慕安,还是在保护某个……更不堪的真相?
接下来的两天,颐和公馆的气氛降到了冰点。薄靳珩彻底不再出现,连那份标准化的餐食都改由陌生面孔的佣人直接放在主卧门口。他像是在用这种彻底的隔绝,回应她那场“逾矩”的试探。
苏晚并未感到意外,反而有种靴子落地的平静。她将更多精力放在孩子们和基金会事务上,同时密切关注着沈心怡那边和陆衍的动静。
沈心怡似乎遇到了更大的阻力,调查进展缓慢。而陆衍,则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活动愈发频繁。
这天夜里,苏晚刚把曦光哄睡,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是沈心怡发来的紧急加密信息:
【晚晚,陆衍动手了!他不知道用什么手段说服了那个老佣人,拿到了部分口供,内容直指薄老夫人当年通过周慕安,不仅策划了法国诊所的事,似乎还涉及更早之前,薄靳珩父亲意外去世的一些疑点!陆衍可能准备在明天的集团临时股东大会上发难!】
信息里的内容让苏晚瞬间如坠冰窟。
不仅涉及她的孩子,还牵扯到了薄靳珩父亲的死?如果这是真的,那薄家这潭水,比她想象的还要深、还要脏!
她猛地从床上坐起,心脏狂跳。明天?股东大会?陆衍这是要一击致命,将薄靳珩彻底拉下马!
她该怎么办?
冷眼旁观?这不正是她曾经期望的吗?看着薄家内斗,看着薄靳珩身败名裂……
可……为什么此刻涌上心头的,不是快意,而是一种复杂的、夹杂着担忧和一丝恐慌的情绪?
她眼前闪过薄靳珩布满血丝的眼睛,闪过他深夜独自站在阳台的孤寂背影,闪过星河那句“爸爸是不是也在努力变好”……
还有曦光,她的女儿,难道要在她刚刚降临人世,就背负上父亲身败名裂的阴影吗?
不。
苏晚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仇恨不应该蒙蔽她的判断,更不应该让她成为别人手中捅向薄靳珩的刀,尤其这把刀还可能伤及无辜的孩子。
她拿起手机,不再犹豫,直接拨通了那个被她冷落许久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就在她以为不会有人接听时,那边终于接通了。背景很安静,只有他略显沉重的呼吸声。
“喂。”他的声音带着熬夜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的期待?
“是我。”苏晚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陆衍明天可能会在股东大会上发难,他拿到了那个老佣人的部分口供,内容涉及……你父亲的事。”
电话那端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隔着电波,苏晚仿佛能感受到那股骤然凝聚的、冰冷的杀意和……巨大的痛苦。
良久,他才开口,声音低沉得可怕:“……你怎么知道?”
“沈心怡查到的。”苏晚没有隐瞒,“消息应该可靠。”
又是一阵沉默。然后,他问:“为什么告诉我?”
这个问题,直指核心。是啊,为什么?在他那样冷漠地隔绝她之后,在她本可以冷眼旁观他跌落深渊的时候。
苏晚握着手机,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缓缓说道:“薄靳珩,我不是在帮你。我是在帮我的孩子,我不想让他们有一个身败名裂的父亲,更不想让曦光刚出生就卷入你们薄家更肮脏的旧事里。”
她的理由,冠冕堂皇,带着刻意的疏离。
电话那头,薄靳珩低低地、几乎听不见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带着无尽的苍凉和一丝……了然的苦涩。
“好。我知道了。”他没有追问,也没有感谢,只是恢复了惯常的冷静,“谢谢你的信息。”
说完,他便挂了电话。
苏晚听着电话里的忙音,久久没有放下手机。手心一片冰凉。
她不知道这个电话会带来什么后果。是将自己更深地卷入薄家的漩涡,还是……真的能阻止一场可能波及孩子们的灾难?
这是一场赌注。赌的是她内心深处,那一点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对那个男人残存的、复杂的信任。
这一夜,颐和公馆注定无人安眠。
苏晚能感觉到,整座宅邸仿佛一张逐渐拉满的弓,空气里弥漫着山雨欲来的紧绷。楼下隐约传来急促的电话铃声,车辆进出的声音也比平日频繁许多。
薄靳珩书房里的灯,亮了一整夜。
苏晚抱着曦光,站在主卧的窗帘后,能看到书房窗口那个模糊却挺拔的身影,在来回踱步,时而停下,对着电话快速地说着什么。
他在布局,在反击。
她提供的消息,像一颗投入暗礁密布水域的石子,不知会激起怎样的连锁反应。
天快亮时,曦光终于在她怀里沉沉睡去。苏晚将她轻轻放回婴儿床,自己也感到一阵精疲力尽。她躺回床上,却毫无睡意,大脑异常清醒。
她回想起薄靳珩接到电话时的反应。他没有质疑消息的真伪,没有愤怒于她的“多管闲事”,只是冷静地接受,然后投入战斗。这种绝对的、基于某种默契的信任,让她感到一种奇异的心惊。
他们之间,何时有了这种……无需言明的默契?
清晨,第一缕曙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
苏晚起床,简单洗漱后,走出了卧室。她想去看看孩子们。
经过连接主卧与书房的长廊时,她看到薄靳珩从书房里走出来。他换上了一身熨帖的黑色高定西装,领带系得一丝不苟,下巴剃得很干净,除了眼底无法掩饰的淡淡青黑,他看起来依旧是那个掌控一切、冷硬矜贵的商业帝王。
他似乎正要出门,去赴那场鸿门宴。
两人在空旷的走廊里迎面相遇。
脚步同时顿住。
空气仿佛凝固。一夜未眠的疲惫,暗流涌动的紧张,以及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因昨夜那通电话而悄然改变的氛围,在两人之间无声流淌。
薄靳珩深邃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一种复杂的审视,仿佛想从她平静的外表下,看出她昨夜传递消息的真正动机。
苏晚迎视着他的目光,没有回避,也没有言语。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极轻微地、几不可察地对她点了点头。
然后,他迈开长腿,与她擦肩而过,坚定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回荡,一步步走向即将到来的风暴。
苏晚站在原地,没有回头。
她听着他的脚步声远去,直到消失在大门方向。
窗外,朝阳喷薄而出,将天空染成一片壮丽的橘红色。
风暴,即将来临。
而她和他的命运,也将在今天,被推向一个全新的、未知的轨道。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孩子们的房间。
无论外面如何狂风暴雨,此刻,她首先要守护好的,是她的孩子们这片小小的、宁静的港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