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归墟先锋抵达还剩七十三天。地球联合政府在极度保密的情况下，批准了“烛龙计划”——在月球背面实施大型“混沌迷彩”原型机的第一次实地测试。月球没有大气和复杂电磁环境的干扰，且其位置能有效隔绝测试失败可能对地球生态造成的潜在影响，是理想的试验场。
位于月球风暴洋边缘的预选场地，此刻已矗立起一个庞然大物。其规模远超实验室原型，核心是从“深渊核心-02”再次分离出的、体积扩大了数十倍的混沌能量结晶，被禁锢在一个由星灵合金铸造、布满能量导流纹路的巨型环状结构中。周围，三座高达百米的信号塔呈等边三角形分布，塔顶镶嵌着经过“心镜”之力加持的秩序谐振晶体，负责引导和调制混沌能量的输出。整个系统由基地远程控制，并通过量子通讯与织机网络保持连接。
沈岱云坐镇基地指挥中心，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这次测试的风险极大。如此大规模的混沌能量被引导到远离织机本体和“深渊核心-02”主要约束场的地方，一旦失控，后果不堪设想。更不用说，测试本身就可能像黑暗中的火炬，提前引起归墟先锋的注意。
“各单元最终状态确认！”通讯频道里传来月球现场工程师紧张的声音。
“能量核心约束场稳定！”
“秩序谐振塔同步率百分之九十八！”
“织机连接通道畅通！”
“启动测试序列，第一阶段，百分之五功率。”沈岱云下达了指令。
月球背面的装置低沉地嗡鸣起来，中心的猩红结晶开始发出暗沉的光芒。三座秩序塔顶端亮起柔和的蓝色光辉，如同三根纤细的手指，开始尝试“拨动”那庞大的混沌能量。一层稀薄的、不断变幻色彩的波纹，以装置为中心，缓缓向四周的空间扩散开来，如同投入静水中的一颗扭曲现实的石子。
指挥中心的大屏幕上，代表月球能量特征的信号曲线开始剧烈波动，并逐渐变得模糊、难以追踪。
“迷彩场生成！初步覆盖范围半径五十公里！干扰效率……百分之二十八！略低于模型预期，但场结构稳定！”
现场传来一阵压抑的欢呼。第一步成功了！
“提升功率至百分之十五。”沈岱云继续下令。
装置的能量输出陡然增强。那层迷彩波纹变得更加浓厚，色彩变幻也更加剧烈，覆盖范围迅速扩大至半径两百公里。月球的影像在远程观测屏幕上开始变得扭曲，仿佛隔着一层晃动的水波观看。
“干扰效率百分之四十一！场结构出现局部湍流！秩序谐振塔反馈压力增大！”
沈岱云紧盯着数据流：“注入太初之力协调脉冲！尝试平滑湍流！”
一丝微弱的、融合了秩序与混沌特性的能量波动，从遥远的织机本体传来，通过量子通道注入月球装置。这是基于苏锦从“升华之种”波动中获得的模糊明悟而进行的尝试。效果立竿见影，迷彩场上剧烈的湍流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抚平，虽然依旧变幻莫测，但整体稳定性显着提升。
“湍流平息！干扰效率稳定在百分之四十三！”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百分之四十三！这已经远远超出了实验室的最佳成绩！证明放大模型是可行的！
然而，就在沈岱云准备下令进行下一步压力测试时，异变陡生！
深空监测部门发来紧急警报：“检测到归墟先锋方向传来高强度定向扫描脉冲！目标……月球测试场！”
那冰冷的、高效的扫描波束，如同精准的手术刀，瞬间穿透了尚未完全成型的混沌迷彩场！月球装置在对方的扫描下，仿佛黑夜中的灯塔，暴露无遗！
“它发现我们了！”指挥中心一片哗然。
几乎在扫描波束抵达的同时，归墟先锋那庞大的、由暗色棱柱体构成的结构表面，其中一块棱柱突然改变了朝向，对准了月球。一道细微的、几乎无法观测的灰色光束，以超越光速的速度，跨越空间，直接命中了月球背面的测试场！
没有爆炸，没有闪光。
只有一片绝对的“静默”。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那座庞大的测试装置，连同其周围半径五公里内的月表岩石，如同被橡皮擦抹去的铅笔字迹，悄无声息地消失了。不是粉碎，不是气化，是彻彻底底的物质结构解离，回归到了最基础的粒子状态，仿佛从未存在过。只留下一个光滑得令人心悸的半球形凹陷。
指挥中心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被这超越理解的、轻描淡写的毁灭方式震慑住了。
“……测试单元……信号丢失。”监测员的声音干涩无比。
归墟先锋只是进行了一次微不足道的、“清理”障碍的举动，甚至可能只是顺便进行了一次“火力校准”。它那庞大的主体，依旧保持着恒定的速度，不疾不徐地向着内太阳系驶来，仿佛刚才只是弹开了一粒微尘。
失败。彻头彻尾的失败。不仅技术验证受挫，更重要的是，他们提前暴露了自己拥有干扰技术的能力，并且引来了对方一次精准的、展示绝对力量的警告。
基地内弥漫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气息。激进派的成员们虽然没有再次闹事，但他们看向江澜和沈岱云的眼神，充满了无声的谴责和“早知如此”的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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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月球测试失败，士气跌入谷底之时，静思园内，阿莱克西在苏锦的护法下，准备进行最后一次，也是最危险的一次深度连接。
苏锦盘膝坐在阿莱克西对面，她的“心镜”光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凝实和温暖。来自“升华之种”的模糊明悟，让她对如何守护意识、如何在混沌中保持锚点有了新的理解。她将这股力量化作一层无形的护盾，笼罩在阿莱克西的精神外围。
“阿莱克西，记住，无论看到什么，感受到什么，你自身的意识才是根本。大地需要的是感知者，而非殉道者。”苏锦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
阿莱克西点了点头，他的眼神坚定而清澈。月球的失败，更让他确信，地脉共振计划可能是目前唯一有望打破僵局的方向。他闭上双眼，意识再次沉入那浩瀚而古老的星球意识之海。
这一次，有了苏锦更强大的护持和自身“逆势者”特质的进一步激发，他的下沉速度更快，感知也更加清晰。那遍布全球的、冰冷的吸能网络如同黑暗中的蛛网，在他意识中纤毫毕现。他不再试图去触碰单个节点，而是将意识扩散开来，如同一个精密的传感器阵列，同时感知成千上万个节点的运行状态、能量流强度、以及它们彼此之间的连接脉络。
海量的数据如同洪流般涌入他的意识。他感到自己的大脑仿佛要燃烧起来，灵魂都在这种极致的负荷下发出呻吟。苏锦的“心镜”护盾剧烈波动着，勉力维持着他意识的完整。
他“看”到了网络的核心流动规律，发现了几个能量流转的“枢纽”节点。他也更精确地捕捉到了那“短暂过载”的临界点数据。但还不够，他需要找到引发全局性饱和共振的“钥匙”——那个能撬动整个网络的、最关键的频率和时机。
他咬着牙，将意识向星球更深处、更靠近那古老盖亚意识沉睡核心的方向探去。那里是信息的源头，也是风险的深渊。
一股庞大、混沌、充斥着星球亿万年来所有记忆与情感的洪流，瞬间冲击而来！苏锦的护盾发出了不堪重负的脆响！阿莱克西的意识如同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倾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丝奇异的、来自织机本体的、超越秩序的波动，顺着苏锦与织机的连接，悄然渡入了阿莱克西濒临崩溃的意识。
这波动并非力量，更像是一种……“理解”，一种对星球本身生命节律的深刻共鸣。
刹那间，阿莱克西混乱的感知变得清晰起来。他“听”到了大地的心跳，感受到了灵脉呼吸的节奏。在那无尽的混沌信息中，他捕捉到了一段周而复始的、极其微弱的能量潮汐波动——那是地球在宇宙背景辐射、太阳风压、乃至自身板块运动共同作用下，产生的全球性灵脉能量自然起伏！
这个自然起伏的波谷期，正是整个吸能网络效率相对最低、也最脆弱的时刻！如果能在那个精确的时刻，在选定的枢纽节点同时引发高强度无序能量爆发，就有可能利用网络自身的周期性弱点，将局部过载效应放大到全局！
“找到了……”阿莱克西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这个至关重要的信息传递了出去，随后意识便彻底陷入了黑暗。
苏锦立刻切断了连接，扶住软倒的阿莱克西。他的脸色惨白如纸，呼吸微弱，但嘴角却带着一丝解脱的微笑。
他成功了。他带回了地脉共振计划最终，也是最关键的一块拼图——全球同步实施的精确时间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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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菲斯在月球测试失败后，就一直处于高速运算状态。他分析了归墟先锋那次攻击的所有可用数据，并与星灵记载中的“清理单元”行为模式进行比对。
“攻击模式确认：基于法则层面的物质结构解离，优先清除高能量反应且具备‘干扰’潜质的非背景目标。”墨菲斯向核心层汇报，他的虚拟形象似乎都黯淡了几分，“其反应速度和学习能力，远超预估。我们的‘混沌迷彩’技术，已经被记录并标记为需要优先清除的威胁。”
“弱点呢？”江澜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根据‘卡尔斯-7’星系案例及本次观察，推论其弱点在于对‘极端混沌’和‘信息过载’的瞬时处理延迟。它的效率算法，在面对超出其预设逻辑框架的、高度无序且规模巨大的信息输入时，需要额外的计算资源进行解析，这会导致其行动出现极其短暂的迟滞。月球测试的规模，远未达到能引发其‘过载’的阈值。”
“需要多大规模？”
“至少……需要瞬间扰动整个地球灵脉网络的级别。”墨菲斯停顿了一下，“或者，需要一种……本质上超越其算法理解范畴的力量干预。”
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织机本体维度的方向，投向了那枚正在不断释放出未知波动的“升华之种”。
月球的失败是惨痛的，但阿莱克西用巨大风险换来的关键数据，以及“升华之种”日益显现的特殊性，让那微弱的萌芽之光，在深沉的黑暗中，依然倔强地闪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