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截搭在冰冷外骨骼膝头的黑色短尾,在熹微的晨光中微微动了动,如同无声的确认,短暂地驱散了废墟寒夜的冰冷。
房间内,光线依旧惨淡,厚重的红雾将朝阳过滤成一片混沌的暗红,尘埃在微弱的光束中无声舞动。空气里混合着浓重的血腥、陈旧霉味、狼尸糊状物的酶解气息,以及一种更深沉的、来自干涸喉咙的焦渴感。
经过一夜持续的菌丝吸收,小满的状态终于有了微弱的改善。体表深色的木纹虽然依旧布满裂痕,但那种令人心悸的枯槁黯淡感似乎减轻了些许,仿佛蒙尘的朽木被拂去了一层死灰。尤其令人感到一丝渺茫希望的是,他左臂上那道狰狞焦黑的裂痕边缘,最外层炭化的部分,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软化”迹象,如同被极缓慢的春雨浸润的焦土边缘——他那微弱的自愈能力,在充足的能量补充下,终于艰难地重新启动了。
他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掀开。瞳孔中初醒的迷茫迅速被残留的虚弱和左臂钻心的剧痛取代,墨绿的色泽因痛苦而微微收缩。
“小木头疙瘩!”
几乎是同一瞬间,叶星带着浓重鼻音和沙哑哭腔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他如同触电般从靠着墙的浅眠中惊醒,连滚带爬地扑到小满身边。覆盖着幽蓝鳞片的手急切地伸出,却在距离小满焦黑左臂几厘米的地方猛地僵住,颤抖着不敢落下,仿佛那伤口会灼伤他的灵魂。
“你…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手…手还疼不疼?都怪我!都怪我!我…”
自责和失而复得的巨大情绪冲击让他语无伦次,眼中布满了血丝,覆盖鳞片的喉咙因干渴而滚动,却只能发出粗糙的摩擦声。
小满虚弱地侧过头,看着叶星惊慌失措、布满鳞片的脸庞。他努力地扯动嘴角,试图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声音却细若蚊蚋,带着枯枝摩擦般的沙沙感:
“叶星哥…我…没事了…”
小满下意识地想动一下剧痛的左臂来证明自己,仅仅是手指极其微弱的蜷缩,立刻引发了一阵深入“木质纤维”的剧痛,让他倒吸一口冷气,墨绿的瞳孔瞬间因剧痛而收缩,身体也控制不住地颤抖了一下。
“别乱动!”
林守沉稳嘶哑的声音响起,他高大的身影已经走了过来,挡住了窗口透入的些许光线。琥珀色的竖瞳锐利而仔细地扫过小满全身,重点落在焦黑的左臂和相对“鲜活”了一些的右半身。覆盖着短硬毛发的鼻翼微微翕动,似乎在通过嗅觉评估着小满的生命气息和伤势的严重程度。他右臂的贯穿伤和粉碎处虽然已结痂,但每一次动作依旧牵扯着深层的闷痛,肩胛的肌肉在皮革化皮肤下微微绷紧。
“醒了就好。”
林守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暂时压制住了叶星濒临崩溃的情绪。
“省着点力气,先吸收营养,恢复核心。”
他用眼神严厉地制止了叶星继续的慌乱自责,示意他保持冷静。
陆隐无声无息地靠近,覆盖着暗玉色外骨骼的手臂递过来一个新的、用相对新鲜狼皮包裹的糊状“营养袋”。里面的糊状物散发着微弱的温热和酶解气息。小满墨绿的瞳孔感激地看了陆隐一眼,虚弱地抬起未受伤的右手,几缕比昨夜明亮了一丝丝的菌丝再次探出,如同饥渴的根须,缓缓探入营养袋中,开始了新一轮缓慢而持续的汲取。菌丝的光芒虽然依旧微弱,但每一次闪烁,都似乎在对抗着左臂焦痕带来的死寂阴影。
小满的苏醒,如同在压抑窒息的水面投入一颗微小的石子,在房间内漾开一圈微弱却真实的希望涟漪。叶星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了一些,虽然眼中的自责和担忧并未完全散去,但他强迫自己安静下来,守在旁边,默默地看着小满吸收营养。
然而,现实的冰冷并未因此退却。空瘪的水囊被随意丢弃在角落,仅存的一点浑浊液体早已耗尽。叶星覆盖鳞片的嘴唇干裂起皮,喉咙里火烧火燎的感觉随着小满苏醒的激动情绪过去而变得更加清晰。他背部那片暗蓝色的不规则斑纹,在持续的脱水和焦虑情绪的刺激下,隐隐透出不安的幽光,覆盖其上的鳞片失去了平时的润泽,显得干涩无光。林守和陆隐虽然状态稍稳,但干渴同样在无声地折磨着他们。林守舔了舔同样干裂起皮的、覆盖着短硬毛发的吻部,只尝到浓重的血腥和铁锈味。陆隐外骨骼覆盖下的身体虽然隔绝了部分感知,但精神力的运转在缺水状态下也显得滞涩沉重。小满在吸收营养的过程中,菌丝似乎也传递出对纯净水分的极度渴望。他焦黑的左臂伤势严重,极大地限制了他本就有限的行动能力,更遑论发挥那微弱的辅助能力。团队的核心辅助点,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将处于半瘫痪状态。
林守的目光扫过空瘪的水囊,又落在小满因缺水而依旧显得干涩的木纹上,最后环视过同伴们干渴疲惫的脸庞。琥珀色的竖瞳里闪过一丝沉重的忧虑。他覆盖着短硬毛发的吻部紧抿,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想吞咽口水,却只带来更强烈的干涩感。
他嘶哑的声音打破了房间内短暂的、带着一丝希望的沉寂,如同冰冷的铁块砸在地上,宣告着无法回避的生存危机:
“得快点…解决水的问题。”
每一个字都像从干涸的河床里挤出来。
“不然…我们也会不攻自破。”
叶星猛地抬起头,覆盖着幽蓝鳞片的脸上写满了凝重和急切,用力地点了点头。陆隐覆盖着面罩的脸庞看不出表情,但六只复眼的光芒微微闪烁了一下,同样无声而坚定地颔首。
水源的危机迫在眉睫,但离开前,必须确保临时据点的安全。
林守强忍着右臂的伤痛,开始行动。他用还能活动的左手,配合着那截提供微妙平衡辅助的黑色短尾,在房间里翻找。他拖拽着沉重的、锈蚀的金属文件柜,与叶星一起,将它们推到破损的防盗门后,形成一道笨重但坚实的物理屏障。每一次发力,右臂的骨茬都仿佛在摩擦,肩胛的伤口传来撕裂般的警告,但他咬紧牙关,覆盖着毛发的吻部线条绷紧,汗水混合着血痂从额角滑落。
陆隐则负责警戒和清理。六只复眼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持续扫描着窗外红雾笼罩的废墟和楼道内的阴影。同时,他指尖弹出锋利的骨刃,将角落堆积的破烂家具和易燃杂物快速清理开,腾出一片相对干净、远离门窗流风的区域。他用找到的、相对干净的破旧窗帘和硬纸板,在冰冷的水泥地上铺出一个简陋的“床铺”,示意叶星将小满小心地转移过去。这个角落更隐蔽,也相对避风。
叶星小心翼翼地抱起小满,动作轻柔得如同捧着一件易碎的瓷器。小满焦黑的左臂无力地垂着,每一次轻微的晃动都让他墨绿的瞳孔因痛苦而收缩。叶星将他安置在铺好的角落,看着那刺目的伤口,自责再次涌上心头。
“小满,我…”
叶星的声音干涩沙哑,充满了懊悔。
小满虚弱地摇摇头,用还能动的右手轻轻碰了碰叶星覆盖着干涩鳞片的手背,传递着无声的安慰。他的菌丝依旧在缓慢地吸收着糊状物中的养分。
陆隐默默递过来一个相对干净的小金属容器盖,里面盛放着一点从新营养袋里舀出的糊状物。叶星接过来,小心翼翼地用小盖子的边缘刮起一点糊糊,送到小满唇边。小满配合地微微张嘴,让菌丝能更有效地接触和吸收。叶星一边喂食,一边仍在低声地、反复地说着“对不起”,仿佛要将所有的愧疚都倾诉出来。
房间里,干渴感如同无形的火焰,灼烤着每个人的喉咙和神经。那点糊状物里的水分对小满来说是杯水车薪,对其他人更是无济于事。叶星背部的暗蓝斑纹光芒似乎更明显了一点,在昏暗的光线下幽幽闪烁,鳞片摩擦时发出细微的、干燥的“沙沙”声。他烦躁地抓了抓后颈蔓延至发际线的鳞片边缘,指尖无意识地跳跃起一丝微弱的蓝白电弧,又在林守警告的目光下强行压了下去,太阳穴突突直跳。
林守靠墙坐着,闭目调息,努力压制着干渴带来的眩晕和伤口持续的钝痛。他超常的嗅觉在空气中艰难地分辨着:灰尘、霉味、血腥、狼尸的气息……唯独没有一丝水汽的清凉。这让他心中的紧迫感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