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姆·里德尔背靠着门，在浓稠的黑暗里站了许久。
但他手背上那短暂触碰带来的奇异宁静感，却像烙印般清晰。
不是错觉。 她真的能做到。 用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
交易？ 汤姆的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他从不相信平等的交易，只相信掌控和掠夺。
但这个女孩提出的条件，精准地击中了他内心最深切的渴望，让他明知可能是陷阱，也忍不住想去触碰。
他需要那宁静。更需要弄清楚她究竟是什么，以及她如何能带来这种宁静。
黑暗中，他无声地走到房间唯一的椅子旁坐下，并没有点灯。
月光勉强透过高高的小窗，在地上投下一小片模糊的光晕。他的目光落在对面空荡荡的墙壁上，仿佛能穿透它，看到那个正在安然入睡（他怀疑她是否真的会睡）的女孩。
她表现得天真烂漫，甚至有些蠢笨，但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似乎都经过精心算计。
栽赃面包是他做的，提及他脑中的声音，提出交易……一步步，都在试探他的底线，引诱他上钩。
她想要什么？真的只是信息和所谓的“朋友”？
汤姆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他不相信。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接近他，要么恐惧，要么厌恶，要么想利用。
这个西亚，显然是第三种。但她想利用他做什么？
他必须知道更多。关于她出现的真正方式，关于她那诡异的能力，关于她口中那些“重生”、“貔貅”的疯言疯语背后是否隐藏着真相。
而眼下，交易是他唯一能接近答案的途径。
翌日清晨，孤儿院在惯常的压抑节奏中苏醒。
早餐依旧乏善可陈，燕麦粥稀得能照出人影。塞西莉亚端着她的碗，目光再次精准地投向那个角落。
里德尔已经坐在那里，姿态依旧优雅疏离。他面前摊开着那本《罗马帝国衰亡史》，但塞西莉亚敏锐地注意到，他翻页的速度比昨天慢了许多。
当她端着餐盘走过去时，餐厅里的窃窃私语再次响起，但比昨晚少了几分惊惧，多了几分麻木的习惯。
她没有像昨天那样热情地打招呼，只是安静地在他对面坐下，拿起勺子开始喝粥。
汤姆没有抬头，仿佛当她不存在。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与周围的细微声响形成对比。
早餐就这样在近乎凝滞的沉默中结束了。
上午是例行的劳作时间。女孩们被分配到洗衣房帮忙。潮湿闷热的空气里弥漫着肥皂和漂白水的刺鼻气味。
塞西莉亚和玛莎以及其他几个女孩一起，费力地搓洗着堆积如山的床单和衣物。
“离他远点，西亚。”玛莎一边拧干一条床单，一边再次低声恳求，脸上写满了担忧，“昨天科尔夫人注意到你了。和她扯上关系没好处，和汤姆·里德尔扯上关系更糟。”
“我知道啦，玛莎。”塞西莉亚冲她笑笑，手上模仿着搓洗的动作，“我只是觉得他一个人挺可怜的。”
“可怜？”玛莎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他不需要任何人可怜！他是……”她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词，最终只是恐惧地摇了摇头。
塞西莉亚不再争辩。她一边机械地劳作，一边思考着晚上的“交易”。
她需要从汤姆那里得到关于这个世界最基本的信息——尤其是关于“魔法”的部分。
她几乎可以肯定，这个世界存在某种超自然力量体系，而汤姆就是证据。
同时，她也要小心地透露一些无关紧要的、关于自己“能力”的信息，吊住他的胃口，让他持续产生兴趣和……依赖。
那片刻的宁静，对她而言轻而易举（似乎只要接触，她貔貅的祥瑞气息就能自然中和那些阴暗噪音），但对汤姆来说，显然是难以抗拒的诱惑。
下午，天空阴沉下来，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孩子们被允许在室内活动。塞西莉亚注意到汤姆又一次去了后院那个堆满木材的角落，尽管下着雨。他似乎在那里找到了某种归属感。
她没有贸然跟过去。过犹不及。
直到夜幕再次降临。
今晚，塞西莉亚等到宿舍里彻底安静下来之后，才再次悄无声息地溜出房门。
她熟门熟路地来到那扇漆黑的木门前。
这一次，没等她叩门，门就无声地打开了一条缝隙。
汤姆·里德尔站在门后，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苍白，黑眸如同深潭，看不出情绪。他侧身让开了一条通道。
塞西莉亚敏捷地钻了进去。
房间比想象中更小，更简陋。一张窄床，一把椅子，一张旧桌子，还有一个简陋的衣柜。一切都收拾得异常整洁，甚至可以说是一尘不染，带着一种强迫症般的秩序感，与孤儿院整体的破败脏乱格格不入。
桌子上整齐地摞着几本书，除了那本《罗马帝国衰亡史》，还有一本《英伦鸟类图谱》和一本看起来更古老的、皮革封面的书，书名模糊难辨。墙上没有任何装饰，只有一片斑驳。
这里不像一个孩子的卧室，更像一个苦行僧的囚室。
汤姆关上门，房间彻底陷入黑暗，只有窗外微弱的光线勾勒出家具的轮廓。他没有点灯，似乎习惯于在黑暗中活动。
“你可以开始了。”他直接说道，声音低沉而平静，没有任何寒暄，直接切入主题。他靠在门板上，双臂交叉在胸前，做出防御的姿态。
塞西莉亚在黑暗中适应得很好，她的金色眼眸微微发亮。她歪着头：“开始什么？”
“你的部分。”汤姆冷冷地说，“交易。”
“哦，那个啊。”塞西莉亚仿佛才想起来，她向前走了一步，伸出手，“喏。”
汤姆的身体瞬间绷紧，警惕地看着她伸出的手，没有动。
“只是碰一下，”塞西莉亚解释道，语气轻松，“好像这样就行了。上次也是碰了之后才安静的，对吧？现在，在交易之前先确定你将获得的东西？”
汤姆犹豫了片刻。他厌恶肢体接触，那通常意味着肮脏和殴打。但前两次那短暂的触碰带来的奇异效果，诱惑力太大了。而且，她说的对，他需要验货。
他最终极其缓慢地、僵硬地伸出了自己的手。
塞西莉亚的指尖轻轻碰触到他的掌心。
温暖。
这是汤姆的第一感觉。一种与他自身常年冰冷截然不同的、生机勃勃的暖意，从接触点蔓延开来。
紧接着——
如同按下了某个开关。
那些日夜不息、在他脑海深处嘶吼、低语、诅咒的噪音，那些充满恶意和混乱的声音，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扼住，瞬间戛然而止。
绝对的、彻底的宁静。
汤姆的呼吸骤然停滞，瞳孔在黑暗中放大。这种体验无论经历多少次，都带来的冲击力都丝毫不减。
世界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和……简单。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缓慢而有力的跳动声，以及窗外雨滴敲打玻璃的细微声响。
这宁静只持续了大约十秒。
塞西莉亚收回了手。
几乎是立刻，那些噪音如同潮水般汹涌而回，填满了他的脑海，甚至因为刚才的对比而显得更加喧嚣和令人难以忍受。
汤姆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指尖深深掐入掌心，用疼痛来对抗那巨大的失落感和再次被噪音淹没的烦躁。
黑暗中，他剧烈地喘息了一下，虽然极力克制，但塞西莉亚还是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