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铅灰色的云层沉沉地压向瘟疫山脉狰狞的轮廓,仿佛一只巨大的、饱含恶意的巨掌。冰冷的雨丝斜织成网,将崎岖的山路浸得泥泞不堪。阿烟推着她那小小的炊饼担子,在湿滑的石径上艰难跋涉。车轮碾过碎石,发出沉闷的呻吟,每一次颠簸都让她心惊肉跳。担子底部,那截暗沉的诛仙剑鞘依旧在微微震颤,发出持续不断的、如同蚊蚋嗡鸣又似金铁低泣的“锵锵”声,冰冷而急促,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身后逼近的危险。
她的胸口,那枚嵌入肌肤的墨绿色莲花状护身符(黑鳞符)散发着微弱却恒定的暖意,像一颗小小的、顽强跳动的心脏,支撑着她几乎耗尽的体力。然而,更让她心神不宁的,是那三个静静躺在屉笼里的“翡翠炊饼”。透过湿冷的屉布,她仿佛能感受到那内蕴的、难以言喻的混沌气息,清灵又厚重,如同沉睡的洪荒巨兽。
终于,一座破败的山神庙出现在前方山坳的阴影里。庙墙倾颓,瓦片零落,腐朽的门板在夜风中发出“吱呀”的呻吟,如同垂死者的叹息。这荒凉之地,此刻却成了阿烟唯一的避难所。
她几乎是踉跄着将担子推进庙门。庙内蛛网密布,神像早已坍塌,只剩下半截泥胎模糊地堆在墙角。一股浓重的霉味和尘土气息扑面而来,混杂着雨水的湿冷。角落里,一团黑影蜷缩着,发出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呻吟。
阿烟警惕地靠近,借着破窗外透入的惨淡天光,看清那是一个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的老者。他蜷在冰冷的泥地上,浑身滚烫,嘴唇干裂起皮,浑浊的眼睛半睁着,瞳孔涣散,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显然是个饥寒交迫、重病缠身的流浪汉,已到了弥留之际。一丝丝灰败的死气,正肉眼可见地从他枯槁的身体里丝丝缕缕地逸散出来。
看着老者痛苦挣扎的模样,一种源自骨子里的悲悯压倒了阿烟自身的恐惧。她想起了自己孤苦的身世,想起了瘟疫山脉中那些挣扎求生的山民,想起了那个在毒瘴深谷前抱着枯萎灵草的孩子…还有那个沉默的黑衣身影。
她颤抖着掀开了屉笼的盖布。三个雪白炊饼静静地躺在那里,表皮之下,那温润深邃的翠绿色流光比在市集时似乎更加清晰、更加活跃了,如同拥有生命的翡翠脉络在缓缓搏动。那股混沌清灵的气息也随之浓郁了一丝,无声地驱散了庙宇角落的一部分阴寒与死寂。
阿烟没有犹豫。她拿起一个炊饼,小心翼翼地掰下一小块。那断面处,翠绿的流光如同活水般在暄软的面瓤中流淌,散发出更加浓郁的、令人心神宁静的奇异清香。她蹲下身,动作轻柔而坚定,将那一小块温热的、散发着混沌气息的炊饼,喂进了老者的口中。
就在炊饼触及老者干裂嘴唇的刹那——
“嗡!”
一声极其轻微的震鸣,并非来自剑鞘,而是源自那翠绿的炊饼本身!老者无意识地吞咽下去。
异变骤生!
老者身上原本丝丝缕缕逸散的灰败死气,猛地一滞!紧接着,如同被无形的旋涡倒卷而回,疯狂地缩回他的体内!他枯槁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如同破风箱被强行拉开的“嗬——”声!
一道极其黯淡、半透明的虚影,竟从老者抽搐的身体上被硬生生地“挤”了出来!那虚影轮廓模糊,与老者有七八分相似,脸上凝固着临终前的痛苦与茫然,周身缠绕着无法解脱的怨念与对尘世的深深眷恋——正是老者即将彻底消散的残魂!
残魂虚影悬浮在老者身体上方尺许,茫然地环顾着破庙的黑暗,似乎不明白自己为何被强行拉回这冰冷的躯壳旁。它伸出手,徒劳地想去触碰那具已失去所有生机的肉身,却如同穿过空气。
与此同时,那具枯槁的身体停止了抽搐,彻底失去了所有气息,真正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但那股被强行拘回的残魂,却因那口蕴含混沌生机的炊饼之力,被硬生生地锚定在了这阳世与幽冥的夹缝之中!
阿烟捂着嘴,惊恐地看着这超出认知的一幕。她喂下的炊饼,竟让一个亡者的残魂短暂地重返了阳间!那虚影身上散发的痛苦与眷恋,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
“罪过!罪过!”一声洪亮庄严、却又冰冷无情的佛号,如同炸雷般在破庙外响起!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整整十八声佛号,如同十八记重锤,狠狠砸在破庙摇摇欲坠的墙壁上!
轰!轰!轰!
十八道凝练如实质的金色佛光,如同从天而降的巨柱,瞬间钉穿了破庙腐朽的屋顶和墙壁!金光交汇,在庙宇内外瞬间构筑成一个繁复无比、流转着无数细小“卍”字符文的巨大金色光罩!光罩边缘,隐约可见十八尊怒目圆睁、或持杵、或托塔、或结印的罗汉虚影,威严而肃杀,将整座山神庙连同周围数十丈的山地,彻底封锁!
**十八罗汉金钟阵**!
庙内温度骤升!那金色的光罩并非简单的屏障,而是一座熔炉!浩瀚磅礴的佛力如同沸腾的金液,带着净化、镇压、炼化一切异端的神圣威压,从四面八方汹涌而至,目标直指阿烟…和她那屉笼中散发出混沌气息的炊饼担!
“妖女!速速交出亵渎轮回的邪物!皈依我佛,尚可留你魂魄转世!”一个如同金铁摩擦的冰冷声音在阵外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
屉笼剧烈震动起来!盖布被无形的力量猛然掀飞!那三个“翡翠炊饼”暴露在沸腾的佛光熔炉中,翠绿的光芒瞬间大盛,如同遭遇天敌般激烈反抗!炊饼表面,翠绿流光疯狂流转,竟隐隐凝聚成一朵含苞待放、花瓣边缘晕染着淡金霞光的青莲虚影!虚影在浩瀚佛力的压制下痛苦摇曳,发出无声的哀鸣。
那悬在尸体上方的老者残魂,被这至刚至阳的佛光一照,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薄冰,发出凄厉无声的尖啸,魂体迅速变得稀薄透明,眼看就要彻底湮灭!
阿烟只觉得一股难以形容的恐怖压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仿佛要将她连同这担子一起碾成齑粉!骨骼在呻吟,血液在沸腾,连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她怀中的黑鳞符疯狂地传递着冰冷的警告,担底的剑鞘更是震颤欲裂,发出刺耳欲聋的“锵锵”嘶鸣!
“不…不行…”阿烟看着那在佛光中痛苦摇曳、即将消散的老者残魂,看着屉笼里同样在佛光熔炉中挣扎的青莲虚影,一股源自血脉深处、混杂着悲悯与守护的倔强猛地冲破了恐惧的枷锁!
她不能死在这里!她不能让这无辜的残魂因她而彻底湮灭!她不能让这救命的炊饼被夺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担子底部那疯狂震颤的诛仙剑鞘,仿佛感应到了主人濒临绝境的守护意志,也感应到了那至纯佛力的极致压迫,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凶戾煞气!
“锵——!!!”
一声穿金裂石、仿佛洪荒凶兽挣脱束缚的恐怖尖啸撕裂了佛光的嗡鸣!暗沉如深渊的鞘身之上,那些原本隐晦流动的血色符文瞬间变得刺目猩红,如同活过来的血管般疯狂扭动!一股凝练到极致的、斩仙戮神的无匹锋芒,被这神圣佛光彻底点燃、引爆!
阿烟只觉得手中一沉,一股冰冷刺骨、却又带着焚尽万物之灼热的恐怖力量顺着手臂狂涌而入!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之物——那截疯狂震颤的剑鞘!
就在她五指紧扣的刹那!
嗡——!
暗沉的鞘身爆发出吞噬光线的幽光!形态在幽光中急剧扭曲、拉伸、变形!那属于无上凶兵的恐怖煞气并未消散,反而以一种返璞归真的方式,被强行压缩、塑形!
眨眼间,幽光散去。
阿烟手中握着的,不再是一截剑鞘。
而是一柄通体黝黑、毫不起眼的**玄铁炊铲**!
铲头宽厚,边缘并不锋利,甚至带着长期使用的磨损痕迹。铲柄粗糙,布满木纹,仿佛刚从某个乡野灶膛边取来。然而,就在这看似平凡无奇的炊铲成型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感与内蕴的、足以撼动天地的恐怖力量,让阿烟的手臂猛地一沉!
它没有惊天动地的锋芒外露,只有一种沉淀到极致的、属于凡俗烟火、却又凌驾于诸天神佛之上的——**守护之重**!
“妖女,执迷不悟!炼!”阵外冰冷的宣判再次响起。
嗡——!
十八罗汉虚影同时结印!金钟光罩骤然向内收缩!核心的佛光炽烈到如同太阳核心,温度飙升,空气扭曲!目标直指阿烟和她手中的炊铲!那浩瀚的佛力凝聚成实质的金色光焰,带着净化万物的威能,要将这亵渎之物连同她的灵魂一起焚为虚无!
阿烟甚至来不及思考这柄突然出现的、沉重的玄铁炊铲意味着什么。求生的本能和守护的意志驱使着她,如同在灶台前翻炒最寻常的菜肴,又如同面对最凶恶的豺狼,她双手紧握那粗糙的木柄,用尽全身力气,迎着那当头压下的、仿佛能焚山煮海的金色佛光熔炉,狠狠地、向上——**一铲拍去**!
没有华丽的招式,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最朴实无华的一拍。
“哐——!!!”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脏骤停的巨响,如同亿万口黄钟大吕同时被巨锤砸中!
玄铁炊铲黝黑的铲面,结结实实地拍在了那凝练到极致的金色佛光之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预想中的摧枯拉朽并未发生。那看似平凡无奇的黝黑铲面,在与至纯佛光接触的刹那,竟爆发出一种难以形容的“吞噬”之力!金色的佛光如同遇到了无底深渊,疯狂地涌入铲面!那足以熔金化铁、净化万物的神圣能量,竟被这柄凡铁般的炊铲,以一种蛮横不讲理的方式,硬生生地“拍”了进去!
紧接着,以铲面接触点为中心,无数道细密的、如同蛛网般的黑色裂纹,无声无息地在那凝练如实质的金色佛光罩壁上蔓延开来!裂纹所过之处,金色的光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光芒迅速黯淡、溃散!
“咔嚓!咔嚓!咔嚓!”
碎裂声密集如爆豆!在十八尊罗汉虚影难以置信的目光中,那由他们佛力本源凝聚、号称能困锁金仙的罗汉金钟罩,竟如同被重锤击中的琉璃盏,轰然爆碎!无数金色的光点如同破碎的星辰,四散飞溅,又被玄铁炊铲散发的无形力场瞬间吞噬、湮灭!
笼罩破庙的恐怖威压和炽热瞬间消失。冰冷的夜雨重新落下,打在阿烟滚烫的脸上。
破庙重归昏暗,只有阿烟急促的喘息声,以及她手中那柄依旧黝黑、平凡,却散发着令人心悸余韵的玄铁炊铲。
“噗!” “噗!” “噗!”
阵外,十八个方位,同时传来压抑不住的闷哼和吐血声!金钟阵被强行拍碎的反噬,显然让布阵的罗汉也受了不轻的震荡。
阿烟拄着沉重的炊铲,剧烈喘息着,汗水混着雨水从额角滑落。她看着地上老者冰冷的尸体和那因佛光压制消失而暂时稳定、却依旧茫然痛苦的残魂虚影,心中五味杂陈。
然而,就在这佛光消散、尘埃未定的瞬间——
“嗡…”
她手中的玄铁炊铲,那黝黑宽厚的铲面之上,毫无征兆地亮起了一点极其刺目的金光!那金光并非佛力的残留,而是一个古老、繁复、充满了无上威严与寂灭气息的梵文!
**“卍”**!
这个金色的“卍”字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烙印在玄铁铲面之上!金光灼灼,散发出一种源自洪荒、凌驾于罗汉之上的、浩瀚如星海的恐怖气息!这气息冰冷、枯寂,带着俯瞰众生的漠然,以及一种…被强行唤醒的、沉睡万古的意志!
它并非罗汉的佛力印记,而是…**接引圣人**的气息烙印!
与此同时,破庙外泥泞的地面深处,距离阿烟不过数丈之遥。一只枯瘦、干瘪、皮肤如同老树皮般皲裂的手掌,悄无声息地破开湿冷的泥土,猛地向上探出!这只手的目标,并非阿烟,而是她手中那柄刚刚烙印了接引圣人气息、此刻正散发着奇异波动的——玄铁炊铲的铲柄!
枯手五指如钩,带着一种足以捏碎精钢的恐怖力量,精准而迅猛地抓向铲柄!那动作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贪婪与渴望,仿佛这柄刚刚拍碎了罗汉金钟的凡铁炊铲,是它寻觅万载的无上至宝!
“好鼎炉!好兵器!应该为本座所用!”一个沙哑、干涩,却又蕴含着无边威严与一丝疯狂狞笑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地底,直接在阿烟和十八罗汉的心神深处响起!
这声音…属于元始天尊!他竟早已潜伏在此,只待那接引圣人的气息被这柄奇异炊铲唤醒烙印的瞬间,便要出手抢夺这承载了圣人气运的“容器”与“兵器”!
枯手破土,死气弥漫。幽冥血海的最深处,无尽怨魂哀嚎的中央,那沉寂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十二品业火红莲,巨大的莲瓣如同被这烙印了“卍”字的圣人气息和元始的贪婪意志所刺激,猛地一颤!
“嗤啦——!”
莲瓣边缘,那原本暗沉如凝固血块的部分,骤然亮起刺目的猩红!业火升腾,如同亿万怨魂点燃的复仇之火!莲瓣缓缓地、带着一种撕裂虚空的狰狞感,如同染血的利刃,向着人间…向着这破庙的方向…无声地绽放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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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集预告:圣骸炊烟!**
> 枯手捏碎佛珠,接引圣人金身破土而出,天灵盖裂口处元始元神狞笑!
> 腐心毒凝成巨型蒸笼,韩立自毒瘴踏出,毒气腐蚀圣骸关节!
> 阿烟怀中青莲怒放,莲光如刃斩断寄生触手!
> 断裂的触手化作污血渗入地脉,血海翻腾,十二品业火红莲破开幽冥!
> 红莲业火席卷苍穹,冥河老祖于血焰中显形:“女娲的气息…还有…我的修罗儿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