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碧痕冰冷的质问，像是一把淬火的锥子，扎在陆雪琪的耳膜上，更扎穿了她濒临崩溃的心防。
“你的剑，还要在地上躺多久？”
那声音里没有安慰，没有同情，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锋锐，驱散了所有的迷茫和软弱。
陆雪琪跪坐在地，身子剧烈地颤抖着。
“……起来干活了。”
林碧痕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是那副没什么情绪的腔调，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拿起你的剑，去把那些把你当成猪狗一样圈养的东西，连同他们那可笑的祭坛，一起剁碎了喂狗！”
剁碎了，喂狗！
这粗暴、直接、甚至带着几分血腥气的话，却像一道惊雷，狠狠劈开了陆雪琪脑中的混沌！
是啊……
悲伤有什么用？绝望有什么用，自己刚到上界就被预定当祭品了，如果不是师父，或许连自由行走都难。
那个将她和无数同门师姐妹当成祭品的瑶池宗主，会因为她的痛苦而停手吗？
不会！
他们只会觉得，祭品在被宰杀前，叫得还挺悦耳。
陆雪琪的颤抖，停止了。
她缓缓抬起头，那双被泪水洗过的眸子，不再是空洞和迷茫，而是燃起了一簇小小的、却无比坚定的火焰。
她伸出手，指尖因用力而泛白，一寸一寸地，重新握住了那柄斜躺在她身侧的天琊神剑。
剑柄冰凉，一如她此刻的心境。
但当五指彻底合拢的那一刻，一股熟悉的力量从剑身传来，却又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
这不再是师门所赐予的荣耀与责任。
而是属于她自己，属于陆雪琪的……怒火与杀意！
噌——！
天琊神剑被她从地面抽出，剑尖在光洁的玉石地板上，划出一道刺耳的声响，迸射出点点星火。
她拄着剑，摇摇晃晃，却无比坚定地，站了起来。
“申请归队，碧痕现在我们该怎么做？”
她看向林碧痕，声音沙哑，却字字清晰。
林碧痕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瞥了一眼旁边一直保持沉默的苏轻言。
苏轻言立刻会意，羽扇轻摇，眼神却锐利如刀。
“云霞仙子带我们来她的修道场而不是带去宗门山峰，也是考验完了我们后给我们争取时间，现在时间紧迫，我们必须分头行动。”
她语速极快，但条理清晰得可怕，仿佛在瞬间就已经将所有变量纳入了计算。
“云霞仙子为我们争取到的，只是一个短暂的信息差。瑶池高层很快就会发现这边的异状，一旦他们反应过来，整座瑶池仙山都会变成一个天罗地网！”
“我们必须在他们封锁山门之前，撕开一个口子，直捣黄龙！”
苏轻言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迅速开始分派任务。
“师兄！”
“在嘞！”风辞酒一步上前，平时的吊儿郎当今天在他的脸上没出现过，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罕见的专注。
“瑶池仙山的灵脉枢纽在‘望霞峰’，那是他们山门的能量核心，也是他们的脸面。
你的任务，就是去那里，给我闹！”苏轻言的羽扇重重点下，“用你那些稀奇古怪的阵法豆，动静越大越好，最好能让他们以为山门要炸了！把所有长老，尤其是那些闭关的老家伙，全都给我吸引过去！”
“小事一桩！”风辞酒嘿嘿一笑，从怀里掏出一个鼓囊囊的布袋，拍了拍，“保证给他们来一出‘灵气冲天，仙山开花’的好戏！比过年还热闹！”
话音未落，他身形一晃，便化作一道青烟，瞬间消失在殿门口。
行动力，快得惊人。
苏轻言的目光，随即转向那个一直沉默地站在角落，仿佛与阴影融为一体的黑色重甲身影。
“墨渊。”
墨渊那紫色的眼眸微微一动，算是回应。
“云霞仙子说，祭坛的核心在‘葬月湖’之下，那里必然有上界法则构成的强大禁制。
”苏轻言的语气变得凝重，“在场只有你，能无视法则的压制。你的任务最关键，也最危险。”
“潜入湖底，找到阵眼核心，然后……等。”
“等？”一直没说话的燕如玉皱起了眉，她是个急性子。
“对，等。”苏轻言肯定道，“在没有找到破解之法前，强行攻击只会打草惊蛇，甚至可能让祭典提前发动。
墨渊，你的任务是定位并牵制它，不让它有任何异动，为碧痕争取时间。”
重甲之下，传来一声低沉的“嗯”。
没有多余的废话，墨渊高大的身躯化作一道纯粹的黑暗，悄无声息地融入地面，消失不见。
最后，苏轻言的目光落在了林碧痕、鬼厉，萧玦和刚刚站起来的陆雪琪身上。
“第三路，也是最重要的一路。”
“任何祭典，都有其‘仪轨’和‘章程’，这是它得以运行的‘法则’基础。
碧痕的力量，是直接否定‘规则’，想要效果最大化，就必须找到这个祭天大典最根本、最核心的那条‘规则’，然后……给它一个最大号的差评！”
她看向萧玦：“萧玦，你曾是神殿神子，对这类献祭仪轨的古老典籍最为熟悉，能最快找到关键信息。”
又看向陆雪琪：“陆姑娘，瑶池的‘传承书阁’在哪里，有什么禁制，没有人比你更清楚。”
最后，她看向林碧痕：“碧痕，找到它，然后，毁了它。”
计划清晰明了，三路并进，环环相扣。
“那我呢？”燕如玉扛着血色长枪，一脸战意，“还有他！”她指了指鬼厉。
“你们是游骑。”苏轻言眼中闪过一丝锋芒，“风辞酒的动静，必然会引出瑶池的护山弟子和部分长老。
你们的任务，就是在外围游猎，截杀所有企图支援望霞峰或探查其他区域的人，为我们三路人马清扫障碍，制造信息黑洞，还有人一多了就跑，溜溜他们，别被包围给抓了！”
“好！早就手痒了！”燕如玉舔了舔嘴唇，扛着长枪，转身就化作一道血光冲了出去。
大殿内，只剩下林碧痕、鬼厉、萧玦和陆雪琪。
鬼厉深深地看了一眼陆雪琪，她拄着剑，身形依旧单薄，但那挺直的脊梁，却像是重新淬炼过的神兵。
他没有说话，只是对着林碧痕点了点头，身形一闪，也消失在殿外。他有自己的判断，苏轻言的计划，也是他认为目前最优的解。
“走吧。”林碧痕开口，率先向外走去。
萧玦手持断剑，跟了上去。
陆雪琪沉默地跟在最后。
她路过那具已经彻底失去生机，身体开始变得冰冷僵硬的云霞仙子的尸体时，脚步顿了一下。
她看着这张曾经熟悉又陌生的脸，眼中最后的一丝迷茫也散去了。
只是握紧了手中的天琊，迈步跟上了林碧痕的步伐。
从这一刻起，瑶池弟子陆雪琪，已经死了。
活着的，是执剑求真，为自己、为万千“祭品”讨一个公道的，陆雪琪。
……
传承书阁，位于瑶池仙山后山一处极为僻静的山谷。
这里是瑶池重地，平日里除了宗主和寥寥几位核心长老，无人可以靠近。
当林碧痕三人抵达谷口时，便感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腐、古老，却又威严无比的气息。虚空中，仿佛有无数道细密的法则之线交织成网，任何擅闯者都会被瞬间绞杀。
陆雪琪脸色微白，低声道：“谷口有‘问心法阵’，非瑶池核心功法者，踏入便会引动心魔，神魂俱焚。
书阁本身，则被‘光阴之锁’封印，据说是一位上界仙人亲手布下，万法不侵。”
“问心？光阴？”萧玦看着谷中那座看似普通的七层石塔，眉头紧锁，“这手笔……很像我昊天神殿的风格。”
林碧痕却没有看那法阵，也没有看那石塔。
她的目光，越过这一切，落在书阁的最高层。
她的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那里……有股很讨厌的气息。”
她淡淡地说道。
那是一种怨念，一种不甘，一种跨越了无尽岁月，却依旧未能消散的……绝望。
就像是，很久很久以前，也有人像她们一样，站在这里，试图找到真相，试图反抗。
然后，失败了。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而疲惫的声音，突兀地从山谷深处传来，回荡在三人的耳边。
“等你们……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