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个字，如同一滴墨，悄无声息地滴入了名为“时空”的清水之中。
“信谁？”
没有惊天动地的威压，也无振聋发聩的质问。
只是一声轻柔的，几乎能被心跳声彻底盖过的叹息。
然而，就是这声叹息，让整个星空宇宙瞬间瓦解！
璀璨的星河化作了流沙，无尽的虚空碎裂如镜。
一股无法抗拒的紫色洪流，将三人猛地卷入、撕裂、抛开！
各自投向了为他们灵魂深处，量身定做的终极审判场！
……
冰冷，肃杀。
陆雪琪发现自己正站在青云山，玉清殿的中央。
周围的一切都无比熟悉。
高悬的“玉清”牌匾，两旁肃立的同门，以及……站在她面前，仙风道骨，面容沉静的师尊，道玄真人。
“雪琪。”
道玄真人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看着她，目光里充满了期许与信任。
“那妖女林碧痕，巧言令色，颠覆纲常，其言其行，皆为动摇天地根基之大魔。”
“鬼厉更是执迷不悟，早已堕入魔道，无药可救。”
他顿了顿，目光精准地落在了她手中的天琊神剑上。
“你，是我青云百年最杰出的弟子，是正道的未来。”
“如今，魔孽当前，正邪对立，你当以手中天琊，斩此二人，以正视听，以慰苍生！”
师尊的话，如洪钟大吕。
曾几何时，这每一个字，都是她奉为圭臬的无上真理。
若是从前，她会毫不犹豫地领命。
可现在……
她的脑海中，竟失控地浮现出林碧痕那张带着三分讥诮七分懒散的脸。
“谁来定义‘苍生’？”
“谁，赋予了你牺牲他人的权力？”
“路错了，那就自己，重新开一条出来！”
这些大逆不道，却又该死地直击灵魂深处的问题，在她脑中反复冲刷，撕扯着她的神魂。
陆雪琪死死握住天琊，手背上青筋暴起。
她看着“师父”那殷切期盼的脸，看着他眼中那“为了你好，为了正道”的光芒。
她的剑，那柄斩妖除魔从未有过半分迟疑的神剑，第一次，感觉到了千钧之重。
她的剑尖，第一次，在执行“正义”的命令前，开始了无法抑制的颤抖。
这……
真的是对的吗？
……
温暖的石室，跳动的烛火。
鬼厉回到了那个让他魂牵梦萦，十年未敢轻易踏足的地方。
他看到了那个绿衣身影。
她安安静静地坐在石床上，嘴角带着一抹温柔的笑意，正偏着头，静静地看他。
“碧瑶……”
鬼厉的喉咙里，发出了野兽受伤般的低沉呜咽。
他踉跄着向前一步，十年来的思念、痛苦、悔恨，在这一刻尽数化作决堤的洪水，淹没了他的理智。
“小凡。”
“碧瑶”微笑着，缓缓向他伸出了手，她的声音还是那么清脆动听，带着他记忆中所有的美好。
“我好想你。”
鬼厉的眼眶瞬间通红，他几乎是饿虎扑食般冲了过去，想要握住那只手。
“你醒了……你真的醒了！”
“嗯，我醒了。”
“碧瑶”的笑容越发温柔，“可是，外面有两个坏人，一直在欺负我。”
她轻轻歪着头，眼神里带着一丝孩童般的天真，与成人般的残忍。
“一个是占了我容貌的女人，她是个骗子。小凡，你去杀了她，把我的脸拿回来，好不好？”
“还有一个是青云门的陆雪琪，她以前想杀你，现在还想杀我。你也去杀了她，好不好？”
“只要杀了她们，就再也没有人能把我们分开了。”
“我们就能永远，永远在一起。”
世间最温柔的话语，此刻却化作了最恶毒的诅咒。
鬼厉看着那张日思夜想的脸，感受着那熟悉到骨子里的气息，痛苦得几乎要将自己的胸膛生生撕裂。
他颤抖着伸出手，几乎就要握住那梦寐以求的温暖。
可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她的瞬间——
脑海中，却猛地闪过另一个截然不同的背影。
那个同样穿着绿衣，却永远站得笔直，永远带着一丝玩世不恭的背影。
那个在死泽深处，面对煌煌天威，却依旧将他牢牢护在身后的背影！
以及，那句掷地有声，震彻心扉的话——
“我，林碧痕，只是林碧痕！”
鬼厉伸出的手，在半空中，骤然僵住。
手中的噬魂棒，黑红二气疯狂翻涌，发出了既渴望饮血，又困惑不解的凄厉嗡鸣。
……
林碧痕的幻境，堪称一场声势浩大的闹剧。
她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巨大的祭天高台中央，一道刺目的光柱从天而降，将她牢牢锁定。
高台之下，是黑压压的人山人海。
左边，是无数对她翘首以盼，眼神里充满希冀的无辜百姓。
“仙子，求求你，为我们做主啊！”
“仙子，推翻这不公的天道吧！我们永远信奉您！”
右边，是以鬼王为首，对她恨之入骨的魔教众人。
“妖女！你不过是我女儿还阳的容器！速速献祭自己，否则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而在正前方，站着两个人。
一个是眼神复杂到足以写一部传记的鬼厉。
另一个，是面色苍白，紧握长剑，整个人都在怀疑人生的陆雪琪。
在所有人的头顶，苍穹之上，一只巨大、冰冷、不含任何感情的天道之眼，正漠然地注视着这荒诞的一幕。
无数声音，或引诱，或威胁，或恳求，从四面八方连接到她的身上，疯狂地向她的大脑里灌输着同一个信息——
“信我！”
“选我！”
“站在我这边！”
这阵仗，是要逼着她在神佛魔鬼之间，必须选一个来顶礼膜拜。
幻境的核心逻辑很简单：让她选择一个“相信”的对象，以此来锚定她的立场，禁锢她的道心。
面对这足以让任何道心坚固之士当场精神分裂的场面。
林碧痕只是百无聊赖地掏了掏耳朵。
然后，她笑了。
笑声清脆，却带着一丝冰冷的嘲弄。
“我说……”
她环视全场，目光轻飘飘地扫过那些或悲或怒或复杂的脸，
最后，抬头看了一眼那天道之眼，语气里满是纯粹的嫌弃。
“搞了半天，最终的考验，是让我在你们这群牛鬼蛇神里头，选一个来站队？”
话音一落，整个幻境都出现了瞬间的卡顿。
所有的人影，所有的声音，都停滞了一秒。
显然，出题者没预料到，这考生不仅不答题，还反过来嘲讽题目本身荒唐可笑。
林碧痕根本不给它反应的时间，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说，那张嘴简直是开了光的诛心剑。
“让我信你们？”
她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轻轻一拍手。
“行啊。”
她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如两柄出鞘的神剑，直刺苍穹！
“你们，谁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