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瑟瑟,杨柳依依。
姜子牙一路风尘,遵循着那冥冥中对于“安宁”与“有序”的微弱感应,终于行至西岐边境,渭水之畔的一处幽静所在——磻溪。
但见此处溪水潺潺,林木葱郁,远处山峦叠嶂,近处田野平旷。
虽外界劫气弥漫,此地却仿佛有一层无形的屏障,将烽火与喧嚣隔绝在外,自成一番清平气象。
更让他心奇的是,此地民风似乎也与他处不同,田间耕作的农人,虽衣着朴素,面上却少了几分乱世常见的惶惑,多了几分安定,彼此协作,秩序井然。
“莫非……这便是西岐?难怪有圣主之名。”姜子牙心中暗忖,那股自下山以来便萦绕心头的凄惶,在此地祥和氛围的抚慰下,竟稍稍平息了几分。
他在溪边寻了一处平整的巨石,整理了一下破旧的道袍,取出那根无钩的直竿,效仿上古贤者,垂纶于渭水之上。
他并非真为钓鱼,而是借此平复心绪,梳理纷乱的思绪,思考自身那茫不可知的未来。
封神榜与打神鞭沉甸甸地揣在怀中,既是无上权柄,亦是烫手山芋,更是他仙道断绝的明证。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就在姜子牙于磻溪安身不久,一道阴风便悄然席卷而至。申公豹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溪水对岸的山林阴影之中。他目光阴鸷地盯着那溪边垂钓的老者,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姜尚啊姜尚,你倒是会寻地方,躲在这世外桃源,做你那飞熊入梦、静待明主的美梦?”申公豹心中妒火与恶意交织,“我岂能让你如愿!”
他并未立刻现身发难,而是眼珠一转,计上心头。他身形一晃,化作一道清风,径直奔向距离磻溪不远的一处人族城邑。
此城名为“沬邑”,虽属西岐治下,但并非核心区域,管理相对松散。
城中有一豪强,名为杜元铣,仗着与朝歌某位佞臣沾亲,平日里便有些欺行霸市,不服西岐法度管束。
申公豹所化清风潜入其府中,于杜元铣午睡之时,在其耳边以惑心之术低语:
“杜公可知,那渭水磻溪近来一白发老道,自称昆仑上仙,能呼风唤雨,点石成金?西伯侯已遣人密访,欲聘为座上宾。
若此人得势,推行他那套清规戒律,杜公这般豪杰,日后岂有自在之时?不若先下手为强,将其驱离,或擒拿献于朝歌,必是大功一件……”
杜元铣本就对西岐渐强的约束不满,此刻被妖言蛊惑,顿时心生恶念。他立刻召集家中恶仆、纠集城中一些游手好闲、同样不喜约束的浪荡子,编造了一番“妖道惑众,窥探西岐机密”的谎言,便气势汹汹地直奔磻溪而来。
这一日,姜子牙正于溪边闭目养神,忽闻远处人声嘈杂,脚步纷乱。他睁眼望去,只见数十名手持棍棒、面露凶悍的大汉,在一锦衣华服、满脸横肉的壮汉带领下,将自己团团围住。
“兀那老道!你是何方妖人,敢在我西岐地界妖言惑众?”杜元铣上前一步,厉声喝道,唾沫星子几乎溅到姜子牙脸上。
姜子牙心中一惊,他虽修为低微,但眼力仍在,看出这些来人并非军中士卒,倒像是地方恶霸,且个个面带不善,绝非良善之辈。
他稳住心神,起身打了个稽首:“贫道姜尚,乃昆仑山炼气士,于此地清修,并未行那惑众之事,诸位怕是误会了。”
“误会?”杜元铣狞笑一声,“你说你是昆仑修士便是了?我看你分明是朝歌派来的细作!来人,给我拿下,搜出罪证!”
众恶仆发一声喊,便要上前动手。
姜子牙脸色发白,他空有封神榜、打神鞭这等天道法器,却无护身御敌的神通,面对凡俗棍棒,竟显得手足无措。他下意识地后退,眼看便要受辱。
就在此时,异变突然发生!
那原本平静的渭水溪流,忽地无风自动,泛起圈圈涟漪。一股无形无质,却带着凛然不可侵犯意味的气息,以姜子牙为中心,悄然弥漫开来。
这股气息并不狂暴,却带着一种绝对的“理”与“序”,仿佛在此地,一切纷争、暴力,都理应被平息,被规范。
那些冲上前来的恶仆,被这气息一冲,竟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脚步踉跄,心中莫名升起一股强烈的怯懦与自省之意,手中的棍棒仿佛也变得沉重无比,再也举不起来。
杜元铣也是心头一震,但他受申公豹妖言蛊惑已深,恶向胆边生,强自压下不适,吼道:“怕什么!装神弄鬼!给我上!”
他亲自抢过一根木棍,朝着姜子牙扑去。
然而,他脚步刚动,脚下平整的溪岸忽然变得凹凸不平,一块原本不该存在的石头恰到好处地绊了他一下!
他惊呼一声,向前扑倒,不偏不倚,额头正磕在姜子牙垂钓的那块巨石棱角之上,顿时血流如注,昏死过去。
这一切发生得极其“巧合”,仿佛是冥冥中自有定数,又像是此地的“秩序”本身,在排斥和惩罚着破坏安宁的恶行。
首领倒地,众恶仆本就心怯,见状更是魂飞魄散,发一声喊,抬着杜元铣,狼狈不堪地逃回了城中。
姜子牙惊魂未定,看着眼前突兀的变故,又感受着周身那尚未完全散去的、令他感到无比安心却又深不可测的气息,心中涌起惊涛骇浪。
“这……这是……”他并非愚钝之人,立刻联想到下山时那冥冥中的指引,以及此地与众不同的祥和。“莫非……有高人暗中护佑?此地……并非普通的清修之地?”
他望向西岐城的方向,目光中少了几分迷茫,多了几分探究与思索。或许,他苦苦等待的“明主”与“机缘”,并非仅仅应在西伯侯姬昌一人身上。
远处山林中,申公豹看着这匪夷所思的一幕,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并未感受到任何强大的法力波动,杜元铣的失败,更像是一种……被“规则”所惩罚的憋屈感。
“怎么回事?这姜尚何时有了这般诡异的气运护身?”他百思不得其解,心中忌惮更深,却也更加不甘,“哼,一次不成,还有二次!姜尚,我们走着瞧!”
他身影一晃,再次消失于阴影之中,去寻找下一个可以利用的棋子。
磻溪恢复了宁静,姜子牙整理了一下衣冠,对着虚空深深一揖,虽不知何方神圣,但感激之情发自内心。
通明殿内,东王公收回目光。他并未直接出手,只是微微加强了附着在姜子牙气运上的那缕“秩序”概念的活性,并引动了磻溪之地本身因他意念而凝聚的微弱秩序场。
“申公豹……跳梁小丑尔。”他轻声自语,“不过,也好。便让子牙提前体会一番,这‘秩序’之于乱世,是何等的珍贵与不易。”
这仅仅是一次微不足道的试探,东王公知道,真正的风暴还在后方。
而他为姜子牙,为这封神大劫,乃至为那终将到来的、与鸿钧论道“何为人间”的终极考验,所布下的秩序之网,才刚刚开始编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