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枢星君认罚之事,如同一声惊雷,彻底震醒了那些还对旧秩序抱有幻想的天庭仙神。
《新天序典章》不再是悬浮于空的虚影,而是真正化作了悬于每一位仙神头顶的利剑,其威严不容挑衅。
天庭的运转效率,肉眼可见地提升。推诿扯皮之事锐减,各部司协作愈发顺畅,许多积压的陈年旧案也开始被重新审理、公正裁决。
一股昂扬向上、追求实绩的新风气,逐渐在天庭弥漫开来。底层仙官士气大振,而一些原本尸位素餐者,要么开始转变态度,力求在新规下立足,要么则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惶惶不可终日。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东王公以雷霆手段推行新秩序,触动的不仅仅是天庭内部的既得利益者,更牵动了那高踞九天之外、一直冷眼旁观的圣人神经。
昆仑山,玉虚宫。
元始天尊高坐云床,面色平静,但其周身微微波动的玉清仙光,却显示其内心并非毫无波澜。白鹤童子恭敬地立于下方,禀报着来自天庭的最新消息。
“……那东王公借天枢之事立威,如今《新天序典章》已在天庭初步推行,诸多仙神慑于其威,皆凛然遵行。长此以往,恐天庭权柄,将尽操于此‘概念’之手,吾教于天庭之影响力,亦将大受削弱。”白鹤童子语气中带着一丝忧虑。
元始天尊缓缓睁开眼眸,眼中无喜无怒,只有一片冰封般的淡漠:“以法治天?哼,看似堂皇,实则霸道。以己心所定之‘秩序’,强加于众生之上,此非正道,乃魔道。”
他顿了顿,手指轻轻敲击着云床扶手,发出叩击道心的轻响:“天庭乃道祖所立,统御三界,维系天道平衡,岂容他人肆意更张根基?此例一开,日后是否连圣人道统,亦要受其‘秩序’约束?”
他看向白鹤童子,吩咐道:“传谕天庭吾教弟子:新典试行,乃天庭内务,吾教门下,当恪守本分,静观其变。然,若有不公之处,或涉吾教利益、门人者,需据理力争,不可一味退让。另,让南极留心,寻一恰当契机……”
后面的话,元始天尊并未言明,但白鹤童子已然心领神会,躬身应道:“谨遵老师法旨。”
很快,元始天尊的意志便通过隐秘渠道,传达至天庭中出身阐教或有密切关联的仙神心中。这些人数量不多,但大多身居要害之位,如四值功曹、部分星君、乃至雷部、斗部中的一些高级神将。
他们接到谕令后,态度悄然发生了变化,不再公开质疑新典,行事也愈发谨慎,让人挑不出错处。
但在一些涉及资源分配、职权划分、乃至对某些触犯天条(尤其是与阐教有旧者)的判定上,他们开始变得“据理力争”,引经据典,甚至隐隐抬出圣人道统作为无形的施压。
这种变化极其细微,却像是一根根柔软的绳索,开始缠绕在新秩序推行车轮之上,试图使其迟滞。
这一日,负责审核各部下拨资源申请的度支司,便遇到了一桩难题。
雷部提交了一份申请,要求增拨大批“九霄雷晶”用以淬炼雷将兵器,以及演练新阵。
数额巨大,远超往常,度支司依据新典章中关于资源调配需“量入为出,绩效挂钩”的细则,要求雷部提供更详尽的用途说明及预期效能评估。
这本是正常流程,然而,代表雷部前来接洽的,正是那位曾对新典章量化标准表达过不满的天猷副帅。
他身后,还跟着两位气息渊深、面色淡漠的雷部老牌神将,皆是阐教三代弟子中的佼佼者。
“区区资源调配,何需如此繁琐!”天猷副帅尚未开口,其身后一位神将便冷声道,“雷部肩负征伐之责,守护天庭安宁,多要些资源以壮军威,有何不可?难道还要我雷部将士,如那文书仙官一般,事事写就章程,上报审批不成?耽搁了军务,谁人能担待?”
他话语中带着军旅特有的蛮横,更隐含着一丝“特殊地位”应有的理所当然。度支司的仙官面对这几位修为远高于自己、且背景深厚的神将,顿时压力巨大,额角见汗。
“将军息怒,非是下官有意刁难,实乃新典所定,下官……下官亦是依律行事啊。”度支司主事苦着脸解释道。
“新典?新典亦当知晓变通!”另一位神将接口,语气倨傲,“吾等乃玉清门下,行事自有分寸,岂会虚耗资源?速速拨付,休要聒噪!”
他们并未直接反对新典,却以其身份和职责的特殊性为由,试图绕过新规,维持旧有的特权。这便是元始谕令中“据理力争”的体现。
度支司主事左右为难,批了,违背新典,恐遭监察殿问责;不批,眼前这几位雷部大将,他根本得罪不起。
消息很快传到了通明殿。
东王公闻听此事,神色依旧古井无波。他早已料到,推行新序,必然会触及这些盘根错节的势力,圣人的反弹也在意料之中。
“玉清门下……特殊职责……”他指尖轻点虚空,眼中推演之光流转,瞬间便明了了其中关窍。
他并未直接降下法旨干涉,也未亲自前往度支司。那样做,显得太过刻意,也容易将矛盾激化到圣人层面,于推行新序不利。
他心念微动,一道蕴含着他意志的讯息,传达到了巡天监察殿主耿通处。
片刻之后,耿通带着两名监察灵官,出现在了度支司。
“见过耿殿主!”度支司主事如见救星,连忙迎上。
天猷副帅等人见到耿通,眉头也是微皱,但依旧保持着姿态。
耿通先是对双方拱手一礼,然后面无表情地开口道:“天猷副帅,诸位将军。新典试行,乃玉帝敕令,天庭共遵。资源调配新规,旨在杜绝浪费,确保物尽其用,此亦是为了增强天庭整体实力,于雷部而言,长远亦是好事。”
他先定下基调,然后话锋一转:“然,雷部职责特殊,确与常司不同。新典亦非死板之物,若有合理需求,自可特事特办。然,‘特事特办’亦需有‘理’可依。”
他目光扫过雷部诸将:“请将军们提交一份详尽的报告,阐明此次所需雷晶之具体用途、演练阵法之预期威能、以及对提升雷部战力之量化评估。若经核查,确为必需且高效,度支司当即刻拨付,监察殿亦可为此背书。但若无法说明,或评估不符,则需按常规额度,或重新拟定申请。”
耿通的话,有理有据,不卑不亢。既维护了新典的严肃性,又给予了雷部陈述和证明的机会,将“特殊”纳入了“秩序”的框架内进行管理,而非完全否定。
天猷副帅等人闻言,脸色变幻。他们可以凭借身份强压度支司,但在手握实据、铁面无私的监察殿面前,尤其是其背后还站着那位圣皇客卿的情况下,胡搅蛮缠是行不通的。
“……好!既然耿殿主如此说,我等便依规提交报告!”天猷副帅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不快,沉声应下。他知道,这是目前最好的台阶。
一场潜在的风波,被消弭于无形,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仅仅是开始。圣皇的新秩序与圣人传统影响力之间的博弈,已然在这天庭的细微之处,悄然展开。
通明殿内,东王公感受到那缕微弱的因果涟漪平复下去,嘴角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温水煮蛙,方见真功。元始,且看你这玉清仙光,能护得住几时旧日藩篱。”
他清楚,真正的较量,远未到来。眼下这点波澜,不过是正餐前的开胃小菜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