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紫霄宫,东王公并未直接返回自己的道场。他遵循着心中的感应,朝着那星星点点、虽微弱却充满韧性的人道气运汇聚之地而去。
他降临在一片位于大河之畔、依靠着山麓的人族大型聚落附近。与巫族的粗犷、妖族的华美不同,人族的聚落显得朴素而充满生活的气息。
以土木石材搭建的屋舍连绵,袅袅炊烟升起,远处有族人耕作、渔猎,孩童嬉戏,长者于树下传授着简陋的知识与生存的经验。
他们个体孱弱,寿元短暂,既无巫族撼天动地的肉身力量,也无妖族驾驭风火雷电的天赋神通。
但东王公在他们的眼神中,看到了巫妖两族都不曾拥有的东西——对知识的渴望,对未来的憧憬,以及在绝境中永不放弃的坚韧意志。
他的到来,并未引起太大的骚动。他收敛了所有气息,如同一个普通的旅人,行走在聚落之间。
他观察着人族如何用简陋的工具开垦土地,如何钻木取火,如何结绳记事,如何用语言和图画传递信息与情感。
在他的“概念之眼”中,这一切平凡的活动,都蕴含着非凡的“概念”之光。
那开垦土地、播种收获的行为,是秩序(规划)与创造(从无到有)的雏形;
那钻木取出的星星之火,是文明的起点,是驱散蒙昧、带来光明与温暖的希望;
那结绳记事、语言传承,是信息与知识的载体,是传承概念的体现;
而那在洪水中搭建堤坝、在猛兽袭击时团结御敌的行为,更是自强与协作精神的闪耀。
“果然,人道之中,自有真意。”东王公心中赞叹。这些人道概念,虽然原始、微弱,却纯净而充满活力,与他从量劫中汲取的那些充满戾气的概念截然不同,仿佛阴阳的两面,相互补充。
他并未急于现身,施展什么惊天动地的神通来获取信仰。那非他的道,也容易引人觊觎,过早暴露在圣人的目光之下。
他选择了另一种方式——融入与引导。
他化身为一游方智者,居于聚落边缘,白日里观察学习,夜晚则于篝火旁,为那些充满求知欲的人族讲述一些浅显的道理。他讲的并非高深的修仙法门,而是基于他对“概念”的理解,加以简化。
他讲述如何更有效地规划田地,引水灌溉,蕴含的是“秩序”之理;
他演示如何观察星辰、辨识方向,记录时节,蕴含的是“规律”与“存在”的认知;
他引导人们思考如何更公平地分配食物,处理纠纷,蕴含的是“公正”与“契约”的萌芽;
他甚至鼓励人们尝试不同的材料制作工具,从失败中总结经验,蕴含的是“变通”与“实践”的精神。
他没有直接给出答案,而是引导他们自己去思考、去尝试、去总结。他将自己所悟的“概念”种子,以最朴素的方式,播撒进人族的智慧土壤之中。
起初,效果甚微,人族依旧遵循着古老的传统,对新事物充满警惕。
但东王公极有耐心,春去秋来,寒暑交替,他始终在那里,如同一位沉默的守望者,偶尔指点,从不强求。
渐渐地,一些年轻而富有好奇心的人族开始接受他的理念。他们尝试着用他指导的方法耕作,收成果然多了几分;他们学习他传授的记时之法,安排农时更加准确;他们开始尝试用更复杂的符号记录事件,知识的传承变得更加可靠……
星星之火,开始燎原。
数十年过去,这个原本普通的人族聚落,悄然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田地阡陌纵横,秩序井然;仓廪充实,少有饥馑;族人之间更加团结协作,制定的规约得到普遍遵守;甚至出现了一些简陋的、用于观测天象和计时的仪器。
这个聚落,变得比其他部落更加繁荣、有序、充满智慧的光彩。周围的人族部落闻讯而来,学习他们的方法,东王公所传播的那些蕴含“概念”的朴素道理,开始如同涟漪般,向着更广阔的人族地域扩散开去。
而东王公,也在这个过程中,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反馈与收获。
他并未直接汲取人族的气运,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随着他所传播的那些“概念”在人族社会中扎根、生长,他对这些概念本身的领悟也在飞速加深。
尤其是“秩序”、“存在”、“文明”、“希望”等概念,变得前所未有的鲜活与充实。
他的人道“秩序”,不同于天道的无情秩序,也不同于他强行厘定的规则秩序,而是一种基于族群发展、基于生存智慧的、充满生命力的“内生秩序!”这种秩序,更加稳固,更加富有弹性!
他的人道“存在”,也不再仅仅是物质层面的稳固,更包含了文明的火种、精神的传承这种更加形而上的“存在”!
他甚至从人族那顽强的求生与发展意志中,领悟到了一丝更加深奥的概念——不息!生生不息,奋斗不息,文明不息!
这些源自人道的概念反馈,与他原有的概念体系相互印证、融合,使得他的“归一”道果变得更加圆融,更加贴近“生”的一面,与那代表“灭”的“归墟道种”形成了更加完美的平衡与循环。
他的修为,在这无声无息的“传道”与“反馈”中,稳步提升,向着大罗中期坚实迈进。这种提升,并非依靠掠夺或顿悟,而是如同春雨润物,细密而扎实。
这一日,东王公心有所感,知时机已至。
他不再隐匿,而是显化出真身,立于聚落中央那最高的祭台之上。此刻的他,周身并无耀眼的神光,却自然流露出一股包容万物、指引文明的恢弘气度,仿佛他本就是这人文初兴的象征。
聚落中的人族,以及从四面八方闻讯赶来的其他部落首领和智者,看到他的真容,感受到那与平日里温和智者截然不同的、如同山岳大海般浩瀚又亲切的气息,先是一惊,随即福至心灵,纷纷跪伏在地。
他们终于明白,这位常年指引他们的智者,乃是真正的神圣!
“吾,东王公。”他的声音平和,却清晰地传遍四方,传入每一个人族的心中,“观尔等生于天地,自强不息,薪火相传,文明初现,心有所感。”
“天道高远,巫妖已成过往。未来天地,当有人道之序,文明之光!”
他抬手,指向那熊熊燃烧的、象征着熟食、温暖与聚集的篝火,也指向那人族心中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与不懈奋斗的精神。
“今日,吾立“圣皇道”!不争气运,不立教派,只为守护尔等人道薪火,指引文明前行之方向!”
“吾道之基,在于秩序,非强权之序,乃共生共荣之序!”
“在于存在,非苟延残喘之存,乃文明精神不朽之存!”
“在于文明,薪火相传,智慧不灭!”
“在于希望,心怀光明,砥砺前行!”
“在于不息,自强不止,奋斗不息!”
随着他的道言,他体内那枚“归一”道果大放光明,与人族那蓬勃升腾的人道气运产生了玄妙的共鸣!
他并未吸取气运,而是以自身之道,为人道气运注入了全新的、更加有序、更加坚韧的“概念”内涵。
刹那间,天空有无量玄黄之气再次汇聚,虽不如补天时浩瀚,却更加纯粹,带着人道认可的意味,融入东王公体内,进一步稳固他的圣皇道基。
与此同时,所有人族心中,都仿佛明悟了一种更加清晰、更加充满希望的生存与发展之道,对这位指引他们的“圣皇”,充满了发自内心的敬仰与感激!
一种不同于圣人威压,也不同于祖巫、妖皇霸道,而是更加贴近生命本源、文明源流的独特皇者气息,从东王公身上散发开来!
圣皇东王公,于此人族聚落,正式立道!
他走的,是一条前所未有的路。不做那高高在上、收割信仰的教主,而是成为融入文明、指引方向的圣皇!他的力量,将与人道文明的兴衰紧密相连!
几乎在东王公立道的同一瞬间,洪荒各处,几位圣人的道场中,皆生感应。
太清老子微微蹙眉,掐指推算。
玉清元始天尊冷哼一声:“圣皇?僭越之名!”
上清通天教主若有所思:“以人道养己道?好魄力!”
女娲娘娘神色复杂,她为人族之母,感受到人道气运因东王公的“圣皇道”而变得更加凝聚有序,于人族长远有利,但主导权似乎旁落了一丝。
西方二位圣人更是目光闪烁,不知在算计什么。
东王公感受着自身与那勃发的人道气运之间建立的奇妙联系,心中一片清明。
他知道,圣人不会坐视他彻底掌控人道,未来的博弈必将更加激烈。
但他无所畏惧。
他的路,已经铺开。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圣皇东王公的目光,仿佛已看到了那文明之火燎原的未来,以及那必将到来的,与诸圣论道、乃至争锋的……混元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