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国上京的宫殿内,压抑许久的耶律洪基接到南朝“汴京大水,漕运断绝,仓储告急”的密报时,眼中陡然爆发出攫取猎物般的光芒。他猛地将金杯掷于毡毯,酒液四溅。
“天助我也!赵祯、曹玉成,尔等也有今日!”他大步走到羊皮地图前,手指重重戳在宋辽边境线上,“南朝自顾不暇,边境粮秣转运必艰,军心浮动!此乃天神赐我大辽扭转颓势、一雪前耻之良机!”
殿内众臣反应不一。主战将领精神大振,纷纷请战:“陛下明鉴!当速发大兵,压境威逼,必可使南朝屈服,恢复岁币边贸,甚至索要更多赔款!”
然而,以萧孝友等较为务实、且家族利益已与走私网络有所勾连的大臣则面露忧色,说道:“陛下,南朝虽遭水患,然其根基未损。狄青、曹佾等皆宿将,边军轮训后战力未知。且……且此时用兵,恐彻底激怒南朝,断绝一切和解可能,走私渠道亦将不保……”
“够了!”耶律洪基厉声打断,“走私?蝇头小利,岂能与国运相比!南朝疲软,正是猛击之时!传朕旨意:命南京留守耶律仁先,尽起南京道精兵,并调中京、上京援军,陈兵拒马河以北,大张旗鼓操演,做出随时南侵之势!同时,派快马传旨耶律德崇,令其在汴京态度更加强硬,直言若南朝不即刻应允我全部条件,我大辽铁骑便将‘助南朝救灾’,亲自去取!”
他脸上露出狰狞笑意:“朕要那曹玉成小儿,在洪水与铁骑之间,做一个选择!”
与此同时,邕王与孙先生蛰伏的阴暗宅院中,几路信使带回的消息,让他们如同嗅到血腥的鬣狗,兴奋不已。
“王爷,辽主已决意陈兵施压!”孙先生眼中闪烁着阴谋得逞的幽光,“我们派往西夏的密使亦有回报,西夏国主虽未明确答应出兵,但对王爷提供的‘宋军边防虚实处’及‘趁宋灾图利’之议颇感兴趣,已令边境部落加强‘巡弋’,伺机而动。”
邕王枯瘦的脸上泛起病态的红晕,连声说道:“好!好!水患、辽压、夏扰……看他赵祯如何应对!我们的人呢?”
“第一队死士已混入南下流民队伍,不日将抵汴京。目标已按计划锁定——京城官眷常往的寺庙、重臣居住别院的附近集市、以及京城的各条主干道。不求有所杀伤,但求制造混乱恐慌,留下‘辽人细作’或‘南朝仇寇’的痕迹。”孙先生低声道,“第二队已在上京潜伏,只待辽军调动、宋辽关系剑拔弩张之时,便会动手刺杀辽国主和派大臣,并巧妙留下指向宋国间谍或辽国其他派系的线索。”
邕王咬牙切齿道:“务必搅得越乱越好!最好能让辽国认为刺杀是宋朝报复其陈兵,让宋朝认为刺杀是辽国鹰派示威,让西夏觉得有机可趁!我要这潭水,彻底变成血水!”
汴京城东宫的灯火彻夜通明,曹玉成依然统筹着全局。尽管外间洪水未退,但曹玉成案头的紧急文书,已然从水患救灾,急速转向了军事与安全领域。北疆狄青的加急军报、皇城司关于辽使态度骤变及边境异动的密报、西北关于西夏部落异常集结的奏疏,几乎同时送达。
烛火下,曹玉成的脸色在光影中显得格外冷峻。他迅速翻阅,手指在某几行字句上停顿。
“辽军异动,虚张声势为主,然不可不防。”
“西夏趁火打劫,意料之中。”
“京中混入可疑人物?目标疑似京中重臣?”
最后一条信息,让他眼神骤然一寒。曹玉成随即连续发出数道指令:
一、发往北疆狄青、曹佾处:
“辽军压境,意在讹诈,兼测我虚实。命你部,一,外松内紧,主力依险固守,示之以强,不可露怯。二,轮训部队化整为零,加强边境浅近纵深侦察,严密监控辽军具体集结地、粮道、指挥官动向。三,组织精干小队,伺机对辽军前沿进行‘反示威’式的小规模突袭或骚扰,打击其气焰,但严格控制规模,不主动升级。四,宣传我军粮草充足,士气高昂,揭穿辽人‘趁灾打劫’之无耻。原则是不惧战,不求战,以战止讹。”
二、发往西北范仲淹、富弼处:
“西夏鼠辈,意在蚕食。命,对侵耕之敌,坚决驱逐打击,可俘虏其人马,公开惩戒。加强边境堡垒联防,广布斥候,如有需要可多布堡垒。同时,通过可靠边贸商人放话,若西夏此时大举挑衅,宋将永久关闭所有榷场,并支持青唐(唃厮啰)等部。令其权衡,是趁灾捞取些许小利,还是失去长远茶帛之供?”
三、发往皇城司:
“京师混入宵小,目标险恶。命:一,加强宫中、东宫、重要大臣府邸护卫,外松内紧。二,全城暗中排查近日入京陌生面孔,尤其关注与流民混杂、或有北地、西夏口音者。对可疑人物,先秘密监控,勿打草惊蛇,力求顺藤摸瓜。三,严密监控辽使馆及所有与辽使有接触之人。四,启动‘钓鱼’之策:故意泄露些许‘太子因水灾辽压倍感压力’、‘某日将赴某处巡视’之类的半真半假消息,引蛇出洞。”
四、发往三司、开封府及南方诸路:
“水患未退,强敌环伺,后勤为生命线。命,一,启动应急预案,启用备用漕渠、加大陆路转运力度,不惜成本保障京师及北疆最低限度粮秣军资供应。可部分动用战略储备。二,南方未受灾州县,加快税粮征收转运。三,京城救灾继续,粥棚药棚不得撤,治安需格外加强,防止有人散布谣言、煽动民变。公开宣布朝廷有足够能力保障京师安全、赈济灾民、击退一切外来威胁!”
五、发往灰雀及北疆的情报网处:
“重点监控辽国上京、中京动向,尤其关注主和派大臣。若有异动或刺杀发生,务必第一时间获取真相,并尝试反向散播消息,务必将真凶信息指向邕王或辽国内部。同时,在辽国散播,‘南朝太子已识破有人欲离间宋辽、火中取栗,正严阵以待,并知幕后黑手为丧家之犬邕王’。”
布置完毕,曹玉成长身而起,走到窗前。窗外雨势渐小,但乌云未散,一如此刻危局。他负手而立,身形挺拔如松。
曹安担忧道:“殿下,眼下是天灾、兵祸、暗杀三面来袭……”
曹玉成淡淡道:“天灾,考验我朝民政根基与人君恤民之心;兵祸,检验我将士忠勇与庙堂谋略;暗杀阴谋,则照见鬼蜮伎俩与宵小不堪。三者齐至,固然艰难,却也是荡涤污浊、淬炼真金之机。”
他转身,眼中燃烧着平静却炽烈的火焰,说道:“通过大宋日报传话给前线将士,给汴京百姓,也给那些躲在暗处的魑魅魍魉——洪水滔天,冲不垮大宋堤防;胡马窥边,踏不破华夏山河;阴谋暗箭,更伤不了我分毫!他们要战,那便战!他们要乱,我便以堂堂之师、煌煌正道,碾碎一切魍魉鬼蜮!”
东宫的灯火,彻夜未熄,如同这风雨飘摇、危机四伏的帝国之夜中,最坚定、最明亮的那座灯塔。一场应对天灾、外患与内奸的全面应对,就此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