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把手转动的瞬间，叶无涯已经睁开了眼。他没有动，呼吸平稳，但全身肌肉绷紧，右手悄然滑向腰间玉佩。那块碎片还在袖中，贴着皮肤发凉。门外的脚步声停了片刻，接着远去。他知道，这不是巡夜弟子的节奏。
天刚亮，宗门钟声响起三下，秘境启程的时辰到了。
他起身将玉佩碎片藏进乾坤袋最深处，换上外门弟子服，披上黑底麻边的斗篷。昨夜梦魇带来的压抑仍在胸口，但他没时间细想。飞舟升空前必须登船，沈玉璃会在甲板东侧等他。他推门而出，晨风扑面，带着山巅特有的冷意。
飞舟停在悬空台尽头，青铜巨舰长达百丈，底部阵纹流转，云气翻涌。外门弟子陆续登船，秩序井然。叶无涯穿过人群，目光扫过每一个角落。他在找韩立山。那人昨夜被押入戒律堂，按理不该出现，可直觉告诉他，危险就在附近。
沈玉璃已在甲板边缘等候。她穿着月白劲装，药囊挂在腰侧，见到叶无涯时微微点头。他走近后低声问：“昨晚休息如何？”她摇头，声音压得很低：“偏厅那边有动静，巡查换了三批人。”两人对视一眼，都没再说话。他们都知道，这不只是针对个人的陷害，而是冲着整个秘境之行来的截杀。
飞舟主控台上，执事点燃引航符。火光腾起，整艘船开始缓缓离地。四周灵气震荡，护罩升起，发出嗡鸣。就在这时，叶无涯神识一震——有人动了杀意。
他猛地转头，看见韩立山从人群后方冲出。那人脸上带着冷笑，手中捏着一枚暗红符箓，直扑动力阵眼所在的位置。他速度极快，显然早有准备。周围弟子还没反应过来，符箓已砸向阵心。
轰！
一声巨响撕裂空气。飞舟侧翼炸开一团赤焰，金属扭曲断裂，灵力乱流席卷全场。甲板剧烈倾斜，数名弟子直接被甩飞出去。火焰顺着阵纹蔓延，控制台崩塌，执事当场吐血倒地。
混乱爆发。
叶无涯第一时间扑向沈玉璃，一把将她拉到身侧。爆炸冲击波袭来，他背对着火浪，硬扛下气劲撞击。肩胛骨传来钝痛，但他没松手。脚下甲板正在断裂，下方是万丈云海，一旦坠落必死无疑。
“跳！”他低吼一声，拽着沈玉璃冲向边缘。
身后火光冲天，残骸四溅。他们在飞舟彻底倾覆前跃出，身体瞬间失重，急速下坠。狂风灌入口鼻，耳边只剩呼啸。沈玉璃死死抓住他的手臂，脸色发白，却没有尖叫。他知道她在强撑。
下落速度越来越快。普通轻身术在此高度毫无作用。云层厚重，遮蔽视线，根本看不到地面。若这样摔下去，哪怕有灵力护体也会筋断骨折。
就在意识即将被风压撕裂的刹那，腰间玉佩猛然发烫。
一股热流自丹田炸开，直冲识海。逆命玉简嗡鸣再起，青芒从神魂深处爆发，顺着经脉蔓延至四肢百骸。他的双眼泛起碧色，背后骤然展开一对半透明光翼。那不是实体，而是由纯粹逆炁凝成的能量屏障，像一双巨手托住两人下坠的身体。
下落速度骤减。
光翼在云中划出淡青轨迹，稳稳托着他们滑行。叶无涯咬牙维持平衡，手臂仍环抱着沈玉璃。她靠在他胸前，呼吸急促，但还算清醒。他低头看她一眼：“还能撑住吗？”她点头，手指抓紧了他的衣角。
上方云隙间，飞舟残骸仍在燃烧。几道人影在火光中交手，隐约能看到执事追击韩立山的身影。那人并未跳船，而是借助符爆掩护潜入内部，目的可能不止破坏飞舟那么简单。叶无涯眯起眼，记下了那个方向。他知道，这一劫不是私怨，而是有人要彻底断绝他们前往秘境的路。
光翼持续消耗逆炁，他的神魂开始感到疲惫。这是玉简首次展现护主形态，代价不小。但他不敢停下。云层之下未知区域正在逼近，风势渐强，吹得衣袍猎猎作响。他用余光扫视四周，确认没有其他追踪者。韩立山动手时太过决绝，像是孤注一掷，背后必然另有主使。
沈玉璃忽然抬手，指向左前方。透过稀薄云雾，能看到一片灰褐色的地平线。那里没有城池，也没有道路，只有起伏的荒原和零星枯林。那是蛮荒地带的边缘，秘境入口所在区域。飞舟原定航线正是通往那里，如今虽偏离，却仍在大致方向上。
“我们得降落在开阔处。”他说。声音沙哑，但清晰。她点头，从药囊中取出一枚固灵散塞进嘴里。这是她提前准备的，为的就是应对突发状况。他心中微动，没多言，只将她护得更紧了些。
光翼开始闪烁，能量波动变得不稳定。玉简的反哺有限，无法长期支撑空中滑行。他们正以缓慢弧线朝蛮荒飘去，距离地面还有数百丈。风越来越大，卷起沙尘，拍打在脸上生疼。
突然，沈玉璃身体一僵。她抬头看向叶无涯，嘴唇微动：“你……是不是受伤了？”
他愣了一下，才察觉肋骨处有温热液体渗出。刚才爆炸时撞到了断裂的甲板边缘，伤口不深，但在高空低温下已经开始麻木。他摇头：“没事，还能撑住。”
她说不出话，只是把脸埋进他肩窝。他知道她在担心，但此刻谁都不能倒下。他们离地面越来越近，荒原的轮廓逐渐清晰。干裂的土地，倒伏的石柱，远处有风吹起的沙幕。
光翼又一次明灭。这一次，持续时间更短。叶无涯知道，最多再撑半刻钟就会完全消散。他们必须在落地前调整姿势，避免冲击伤。他收紧手臂，低声说：“抱紧我，别松手。”
她用力点头，双手环住他的腰。
下方是一片平坦沙地，勉强适合降落。风势稍缓，云层变薄。阳光刺破阴霾，洒在两人身上。逆命玉简的青芒仍在跳动，像心跳一样微弱而坚定。
他们朝着蛮荒深处滑去。
最后一缕光翼在空中碎裂成点点青光，消散于风中。
叶无涯双臂猛震，借最后一点浮力减缓冲击。双脚触地的瞬间屈膝翻滚，带着沈玉璃完成缓冲。沙尘扬起，遮住视线。他立刻翻身站起，警惕扫视四周。暂时安全。
沈玉璃坐起身，药囊还牢牢挂在腰间。她抬头看他，眼神里有后怕，也有信任。他伸出手，将她拉起。两人都没说话，只是并肩站着，望向这片陌生土地。
远处风沙卷起一道低矮土坡，隐约可见倒塌的石碑半埋沙中。上面刻着几个模糊大字，看不清内容。风刮过碑面，发出低沉回响。
叶无涯握紧腰间玉佩，感受到一丝微弱震动。玉简还未完全平静，似乎预示着新的危机正在靠近。
他拉着沈玉璃向前走了两步。
沙地上，一个浅浅的脚印慢慢被风吹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