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复失地!
这四个字,带着屈辱与悲壮,带着无数将士的鲜血与渴望,说在张维贤的心头上。
那是大明的故土!
是他身为大明武勋世家,刻在骨血里,一生都无法释怀的痛!
他望着眼前这位年轻的帝王,那双眼瞳中燃烧的,是足以燎原的烈火,熟悉而炙热。
张维贤只觉得一股热血轰然冲上头顶,所有关于京师防务空虚的顾虑,在这一刻,都被烧得干干净净。
他刚要再言,一直沉默思索的孙承宗,却在此刻开口了。
老尚书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朱由检,苍老的脸上,满是压抑不住的激动与赞叹。
“陛下,臣斗胆。”
“陛下此策,看似兵行险着,实则大开大合,深谙虚实之道!以京营与辽东主力为实,如泰山压顶,直捣其心腹;以蓟镇兵马为虚,如芒刺在背,牵制其羽翼,令其首尾不能相顾!”
“此乃上上之策!臣,附议!”
他稍作停顿,又立刻补充道:“只是,京师空虚,终是隐患。臣建议,即刻从保定、真定、顺德诸府,提前抽调卫所兵马,移驻京畿,以防万一!”
张维贤闻言,立刻醒悟,对着朱由检重重抱拳。
“臣,附议!”
“好!”
朱由检颔首。
“那便如此安排!”
他的目光,再一次投向舆图上那片浸透了血与火的辽东。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朱由检缓缓背过双手,一股睥睨天下的气魄,自他身上弥漫开来,充斥着整座森严的宫殿。
“朕,何惧鞑虏?”
孙承宗与张维贤看着皇帝那挺拔的背影,听着这豪迈无比的话语,胸中热血翻腾。
二人对视一眼,再无赘言。
他们同时后退一步,并肩而立,对着朱由检,行了一个庄重无比的军礼。
随即,二人转身,袍袖生风,甲叶铿锵,大步流星地走出乾清宫。
殿外的夜风,吹动他们的衣袍甲胄,猎猎作响。
一场调动了近十万大军,关乎大明国运的巨大棋局,就在这君臣三人的寥寥数语间,骤然启动!
辽东的军报,一封接着一封,如同雪片一般,接连不断地飞入京都。
“报——”
又一封八百里加急,被王承恩双手呈了上来。
乾清宫内,朱由检一封封地拆阅,脸上的神情,从最初的凝重,渐渐化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建奴突袭我部!其阵中,竟亦有大炮火铳!臣率骑兵试探,后收兵,敌未追击。我部已于高地扎营!”
看到此处,朱由检的眉心拧成一个川字。
建奴,还是如历史上那般,让佟养性把火器仿制出来了!
这不是一个好消息。
他继续往下看。
“臣思及辽东物候,忽念及周边粟麦将熟。臣斗胆猜测,皇太极此番围城,意不在速攻,而在抢我大明之粮!”
“故,臣已于夜间,尽遣两千轻骑,潜入敌后,纵火烧粮!”
“一夜之间,焚毁建奴即将到手之粟麦田,两万余亩!”
啪!
朱由检一掌狠狠拍在御案之上,眼中是压不住的激赏,脱口而出!
“好!”
“好一个徐允祯!”
“烧得好!”
这一手釜底抽薪,打得太漂亮了!简直是直接打在了皇太极的七寸上!
什么叫决断!
这就叫决断!
宁可亲手烧了自家即将丰收的庄稼,也绝不给敌人留下一粒米!
这份狠辣,这份果决,没辜负朕对他的一番信任!
朱由检心中最后的一丝担忧,彻底消散。
他继续看下去。
“臣已探明,建奴主力已将大凌河城四面合围,深挖沟渠,高筑壁垒,摆出围点打援之势。”
“大凌河城,因工事未毕,部分城墙被炮火所毁,然城中将士同仇敌忾,士气高昂,暂时无碍。”
“城中粮草充足,足可坚守三月!”
朱由检缓缓将奏报放下。
新军制下,赏罚分明,令行禁止。
还有源源不断,供给充足的粮草。
这,便是此刻大明将士们,最大的底气!
接连三日,朱由检都与兵部尚书孙承宗、英国公张维贤,在巨大的舆图前商议军务。
当最新的奏报摆在二人面前时,两位重臣看完,亦是齐声叫好!
孙承宗花白的胡须微微颤动,脸上满是赞许。
“陛下,徐允祯此举,乃是上策!皇太极想以战养战,徐总兵便断了他的粮!让他偷鸡不成蚀把米!”
他转向舆图,手指点在锦州与大凌河城之间。
“建奴围而不攻,就是想吃掉我们的援军。如今徐总兵在城外扎营,与大凌河城互为犄角,只需等山海关与京营的主力抵达,合兵一处!”
“届时,数万大军压境,与城中守军前后夹击,建奴腹背受敌,必退无疑!”
张维贤一身戎装,此刻听得热血沸腾。
他上前一步,声音洪亮如钟。
“陛下!孙尚书所言极是!若建奴撤退,臣以为,正可令我朝九万大军,势如破竹,一鼓作气,直逼义州,收复失地!”
收复失地!
乃是旷世之功!
张维贤的心头,一片火热。
孙承宗闻言,却立刻摇头,神色变得无比严肃。
“英国公,万万不可操之过急!”
“攻城难,守城更难!我军一旦拿下义州,战线被无限拉长,补给线亦会变得无比脆弱。建奴若以骑兵反复袭扰我军粮道,届时首尾不能相顾,乃是兵家大忌!”
张维贤显然是将那日皇帝口中的“收复失地”,牢牢记在了心里。
这是他身为武将的毕生夙愿!
此刻,他也不与孙承宗这老成持重的文臣争辩,只是将那双充满期盼的目光,投向了御座之上的皇帝,等待着最终的圣裁。
朱由检看着舆图,沉默了片刻。
“英国公的雄心,朕懂。”
他的声音,平静而有力。
“待我大明兵强马壮,国库充盈,四海丰足!朕,定命你为帅,亲率大军,荡平辽东,饮马瀚海!”
“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孙师傅所虑,亦是朕所虑。”
张维贤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但那失望很快就被皇帝许下的宏伟诺言所点燃,化作了更深的期待。
他重重抱拳,声震殿宇:“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