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时节已经立春，但正处于小冰河时期的大明北方却还笼罩在一片冰天雪地中。
山东济南府郊外枊树林的战斗渐渐平息。
鹅毛大雪仍在簌簌飘落，积雪早已没过膝盖，每走一步都要耗费全身力气。
宋柏拄着那柄卷了刃的短刀，刀尖深深扎进冻硬的泥土里，才勉强撑起摇摇欲坠的身子。
他脚下的尸堆像座小山，有东江军士兵的棉甲，也有后金士兵的皮袄，暗红的血渍在雪地里凝固成黑紫色，被新雪覆盖后，又透出诡异的斑斓。
豪格被两名士兵反剪着双臂押走，他的肩胛还在淌血，染红了半边雪地。
经过宋柏身边时，他突然停下脚步，恶狠狠地瞪着宋柏：“有种就杀了我！”
宋柏没有看他，只是望着济南城的方向，那里的灯火在风雪中忽明忽暗，也不知道躲在里面的皇庆极知道自己的儿子被东江军活捉过会有什么反应。
直到豪格的骂声消失在风雪里，宋柏才猛地咳出一口血，溅在身前的雪地上，绽开一朵刺目的红。
“将军，您受伤了！” 瘦高个一个箭步冲上来，扶住宋柏的胳膊。
他的手冻得开裂，沾着干涸的血痂，触到宋柏的棉甲时，能感觉到里面滚烫的血液正往外渗。
宋柏的脸色比雪还白，嘴唇却泛着不正常的红，他摆了摆手，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皮外伤，死不了，倒是你苏赫这次立下大功后面少帅定会重赏于你的。”
这个叫苏赫的瘦高个脸上闪过一丝喜色，拱手道，“小人全族皆被老奴所杀，我与皇太极早就不共戴天，小人所做一切不过是复仇罢了。”
宋柏满意的拍拍他的肩膀，“好好跟着少帅干，一定会有让你复仇那一天的！”
苏赫重重的点了点头。
他原来是叶赫部首领布扬古的儿子，当年努尔哈赤为了吞并他们部族杀害他的全家，虽然同为女真人，却和皇太极有着血海深仇。
这次充当“溃兵”的任务便是由他带领着族中子弟完成的。
本来他女真人的身份在东江军中并不太受重用，但这一次后相信毛承克定然会完全消除他的顾虑了。
宋柏这时转头看向身后的柳树林，那里横七竖八地躺着尸体。
“去告诉赵将军，”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还在挣扎着包扎伤口的士兵，“正黄旗主力已灭，豪格被俘。明日攻城，还是咱们营打头阵！弟兄们的血，不能白流。”
苏赫用力点头，明日攻城时他一定要第一个攻入城去，千万不能让皇太极跑了！
远处的山坳里，阿济格的镶蓝旗残部正沿着结冰的河床逃窜。
他们丢了旗帜，扔了辎重，连战马都跑得口吐白沫，蹄铁踏在冰面上，发出杂乱的脆响。
刘通勒住马缰，胯下的战马喷着白气，鼻尖上结着冰碴。他身后的骑兵们握紧了缰绳，眼里满是追击的渴望，却被刘通抬手按住。
“穷寇莫追。” 刘通的声音在风雪中格外清晰，他从怀里掏出块羊皮，擦了擦脸上的雪，
“让他们跑。跑回济南，告诉皇太极，他抢的粮草，杀的百姓，咱们东江军都记着，山东不是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骑兵们虽有不甘，却还是勒住了马。
难得有休整时间，有人从怀里掏出干粮，掰碎了喂给战马；
有人用布擦拭线膛枪，枪管上的雪水很快结成了薄冰。
刘通望着阿济格的队伍消失在暮色里，嘴角挂起一丝冷笑：“今日暂且放过你们，将来有的是时间来拉帐单！”
柳树林里的篝火越烧越旺，士兵们捡来断裂的枪杆和枯枝，堆成几座大堆。
火焰舔舐着木材，发出噼啪的声响，将周围的积雪融化成一圈圈水洼。
伤兵们靠在火堆旁，有人用烈酒清洗伤口，疼得龇牙咧嘴却不肯哼一声；
有人互相缠着绷带，手指冻得不听使唤，就用牙齿咬着打结。
缴获的后金甲胄被堆在篝火旁，那些镶着铜钉的皮袄、嵌着宝石的头盔，此刻都蒙上了一层烟灰。
有个年轻士兵拿起一顶后金将领的头盔，揪着那根“避雷针”翻来覆去地看，突然 “呸” 了一声：“再金贵的玩意儿，也挡不住咱们的子弹。”
他的话立即引来了众多士兵的哄笑。
如今东江军士兵在经历如此多的大战后，也逐渐明白了他们就是这个时代最强的军队没有之一，难免就会生出了许多的傲气。
苏赫坐在火堆最外侧，把冻得发紫的脚趾凑近火焰。
他的靴子在混战中被划开个大口子，雪灌进去，冻成了冰坨，此刻化开后，伤口里的血和泥水混在一起，黏糊糊的难受。
他却浑然不觉，只是盯着跳动的火焰傻笑，出发前，赵守忠给他们斟壮行酒，酒碗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赵守忠说：“这酒烈，像咱们东江军的性子，宁折不弯。”
那时他还觉得，酒再烈，也烈不过刀枪。
可现在坐在火堆旁，看着周围的弟兄们互相搀扶，听着远处偶尔传来的伤兵的咳嗽，突然觉得赵守忠说得对，胸腔里那股火，比酒烈，比刀枪硬。
雪还在下，把柳树林的轮廓晕染得模糊起来。
宋柏靠在一棵断树上，看着篝火旁的士兵们，想起很早以前，毛承克在金州的操场上说的话：
“你们要记住，你们不是为我打仗，是为了那些在田里种地的百姓，为了那些在屋里纺线的妇人这才是咱们必须守住的东西。”
那时候，他并不懂这话的含义，直到他后来看到了鞑子的一次次暴行后他才明白了毛承克这话的真正意义！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虎口被刀柄磨出了血泡，血泡破了，和刀柄粘在一起，扯一下就钻心地疼。
可他握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明天攻城时，这双手还要握刀，还要挥旗。
风雪里，篝火的光芒忽明忽暗，映着满地的尸体和活着的人。
这场混战，东江军乱中取胜却也付出了一定的代价，特别是在最后的肉搏阶段。
不过东江军最终还是靠着更加无硬的个人素质战胜了敌人。
与此同时这场斗的结果也迅速的传到了双方最高指挥官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