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剑山脉的夜来得静。
山洞里的火快燃尽了，只剩几块木炭红着，映得石壁上的影子忽明忽暗。楚羽蜷在干草堆里，右小臂的桃花印又开始发烫——不是锁魂铃的禁制，是识海里糖糖在翻资料，光屏的光透过意识灼得皮肤发暖。
“凌月瑶的龙血浓度涨了。”糖糖的声音带着点促狭，“刚才她蹲在火边看你时，心跳快了三成，灵力波动都乱了——典型的‘龙性炽烈’发作前兆。”
楚羽没睁眼，在心里哼了句：“知道了。”
他早察觉了。方才凌月瑶添柴时，指尖擦过他发梢的动作顿了顿，那瞬间泄出的灵力带着股燥意，像初春化雪时的融冰，烫得他耳根都麻了。
“要不要用情绪调节者压一压？”糖糖又问，“你现在这‘虚弱’人设，要是被她看出破绽……”
“不用。”楚羽打断它，睫毛在火光下颤了颤，“压了还怎么刷值？”
他要的就是这“克制不住”的瞬间。凌月瑶越绷着，越觉得自己“不该”，等最后绷不住时，情绪波动才够烈——悔恨值才能刷得够狠。
正想着，身侧的干草突然动了动。楚羽没回头，只假装被惊醒，迷迷糊糊地哼了声：“师姐？”
凌月瑶没应声。
他能感觉到她的气息离得很近，带着山野的草木香，还混着点龙血特有的暖燥气。过了会儿，有片阴影覆过来，是凌月瑶蹲在了他身边，指尖悬在他后背的青痕上方，没敢碰，却能听见她低低的呼吸声，比刚才急了些。
楚羽闭着眼，故意往干草里缩了缩，像怕冷似的。这动作果然让凌月瑶的指尖颤了颤，她轻声说：“冷吗？我再去添点柴。”
“不用了。”楚羽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眼尾红得恰到好处，“师姐也歇着吧。”
凌月瑶“嗯”了声，却没起身。
山洞里静下来，只有木炭偶尔“噼啪”响一声。楚羽能感觉到她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小臂上——中衣的袖子滑上去了些，那三朵桃花印在微光里泛着妖异的红，像浸了血的朱砂。
他知道她在想什么。
这印记是“污”的记号。在修仙界，男人小臂上的花印若是红得这般扎眼，便意味着是被“独占”的玩物，连抬头看人的资格都没有。凌月瑶从前总护着他，不许旁人用这印记打趣他，可现在……
楚羽忽然轻轻叹了口气，声音很轻，却足够让凌月瑶听见：“师姐，你是不是……也觉得这印子难看？”
凌月瑶猛地回神，慌忙说：“没有！我从来没……”
“我知道的。”楚羽打断她，慢慢翻过身面朝她，眼尾的红更重了，“谁见了都会嫌的。毕竟……我早就不是干净的人了。”
他故意把“干净”两个字咬得发颤，指尖攥着干草，指节泛白——这是他算好的“自轻”戏码，专往凌月瑶最软的地方戳。
果然，凌月瑶的脸色瞬间白了，伸手就想去碰他的小臂，指尖刚要碰到那桃花印，又猛地缩回来，像是怕碰碎什么似的。“阿羽，你别这么说。”她的声音发哑，眼里的红血丝又涌上来，“是玉清霜不是人，跟你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呢？”楚羽垂下眼，声音低得像缕烟，“这印子就在这儿，洗不掉的。以后别人看见，会说你凌月瑶捡了个被人用过的鼎炉……”
“闭嘴！”凌月瑶突然提高了声音，又立刻放软了，伸手攥住他的手腕，掌心滚烫，“我不在乎！别人爱说什么说什么！我只要你……”
她说着，忽然顿住了。
楚羽能感觉到她的指尖在抖，攥着他手腕的力道忽松忽紧——龙血的炽烈又涌上来了，这次比刚才更烈，连带着她的灵力都开始发烫，灼得他手腕的皮肤发疼。
“师姐？”楚羽故意往回缩了缩手，声音里带了点怯意，“你弄疼我了……”
凌月瑶这才猛地松开手，像被烫到似的往后退了半步，背过身去对着石壁，声音闷闷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楚羽没说话，只看着她的背影。她的肩膀在抖，白裙的衣摆被炭火的光映得泛着浅红，能看见她攥着拳头的手——指节都捏白了，显然是在用力克制。
糖糖在识海里啧啧有声：“悔恨值+200！她现在肯定在骂自己‘禽兽’——又想护着你，又控制不住龙血的燥意，矛盾得很。”
楚羽扯了扯嘴角，没接话。
他要的就是这矛盾。越矛盾，越容易破防。
过了好一会儿，凌月瑶才转过身来，手里多了件叠好的外衣——是她自己的那件，带着淡淡的灵力暖意。她走到楚羽身边，轻轻盖在他身上，声音放得很柔：“快睡吧。明天我去山里看看，能不能找到些灵药，给你补补身子。”
楚羽“嗯”了声，看着她转身要走，突然又轻声说：“师姐，你睡哪儿？”
凌月瑶愣了愣：“我守在洞口就好。”
“山洞里暖和。”楚羽往干草里挪了挪，腾出块地方，眼尾泛红地看着她，“一起睡吧？我……我有点怕黑。”
这话半真半假。他确实需要离凌月瑶近些，才能更精准地捕捉她的情绪波动；但“怕黑”是编的。
凌月瑶显然信了。她看着楚羽眼里的“惧意”，看着他往干草里缩得更紧的样子，喉间动了动，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
她挨着干草堆的边缘躺下，离楚羽隔着半臂的距离，脊背挺得笔直，像根绷紧的弦。
楚羽能听见她刻意放缓的呼吸声，能感觉到她的灵力在体表结成层薄薄的屏障——她在努力把龙血的燥意压下去。
他闭着眼，在心里跟糖糖说：“等着吧。”
糖糖“嗯”了声，光屏暗下去，没再说话。
后半夜，楚羽被热醒了。
不是炭火的热，是身边的人泄出的灵力烫得慌。他迷迷糊糊地偏过头，就见凌月瑶侧躺着，背对着他，白裙的领口滑开了些，露出的后颈泛着不正常的潮红——龙血的炽烈压不住了。
他刚要动，忽然听见凌月瑶低低地喘了口气，声音发颤，像是在忍什么疼。楚羽心里一动，故意往她那边挪了挪，假装翻身，手肘“不小心”碰了碰她的后背。
“唔……”凌月瑶闷哼了一声，猛地转过身来，眼里蒙着层水汽，神智像是有些不清醒了，“阿羽……”
楚羽看着她泛红的眼尾，看着她因为克制而抿得发白的唇，故意露出点茫然的样子：“师姐，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凌月瑶没说话，只盯着他的脸。她的呼吸越来越急，身上的灵力烫得像团火，连带着山洞里的空气都开始发燥。楚羽能感觉到她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唇上，落在自己敞开的领口上，落在那若隐若现的桃花印上——像饿极了的兽，盯着猎物。
“师姐？”楚羽往回缩了缩，声音里带了点怯意，“你别这样看着我……”
这话像根针，猛地扎醒了凌月瑶。她眼里的水汽散了些，猛地往后退了退，撞到了身后的石壁，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我没事。”她别开眼，声音哑得厉害，“你睡吧。”
楚羽没睡。他看着凌月瑶攥着拳头的手，看着她手背暴起的青筋，突然轻轻叹了口气：“师姐，是不是龙血……让你难受了？”
凌月瑶的肩膀猛地一颤。
楚羽慢慢坐起身，外衣滑到腰间，露出了右小臂的桃花印——在炭火的微光里，那三朵花红得像要滴出血来。“我知道的，”他的声音很轻，带着点自嘲的笑，“龙性本就炽烈，控制不住也正常。”
他顿了顿，抬眼看向凌月瑶，眼尾的红像染了血：“师姐要是……要是忍不住的话……”
凌月瑶猛地抬头看他，眼里满是惊惶：“阿羽，你别说了！”
“为什么不能说？”楚羽垂下眼，声音低下去，“反正我早就脏了，被谁……不是一样呢？”
“闭嘴！”凌月瑶突然冲过来，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力道重得像要捏碎他的骨头，眼里又红又怒，“我不准你这么说自己！你不是脏了！你是……”
她话说了一半，突然说不下去了。因为楚羽抬起了眼，那双总是泛着怯意的眼睛里，此刻竟带着点冰冷的嘲讽，像在看什么可笑的东西。
“我是什么？”楚羽轻轻挣开她的手，指尖划过自己的桃花印，声音轻得像叹息，“是被玉清霜用过的鼎炉？还是被你捡回来的……玩物？”
“不是的！”凌月瑶急得眼眶都红了，伸手想去抱他，却被楚羽躲开了。
他往后缩了缩，后背撞到了石壁，声音里带着点刻意装出来的“恐惧”：“师姐，你别碰我。我怕……”
凌月瑶的手僵在半空中。
山洞里静得可怕，只有两人的呼吸声，一急一缓，撞在一起，像要炸开。楚羽看着凌月瑶眼里的痛苦和挣扎，看着她因为龙血和情绪双重折磨而泛红的脸颊，在心里跟糖糖说：“记着数。”
糖糖的光屏瞬间亮了：【悔恨值+500！凌月瑶情绪崩了！她现在又气又疼——气自己控制不住龙血，疼你说的那些话……】
楚羽没接话，只继续往下戳：“师姐，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这样的人，根本不配被好好对？毕竟……连我自己都觉得恶心。”
“我没有！”凌月瑶突然吼了一声，眼眶彻底红了，眼泪啪嗒掉了下来，“我从来没觉得你恶心！我只是……只是……”
她只是控制不住体内的龙血，只是看着他泛红的眼尾、看着他身上的痕迹时，心里会涌起不该有的燥意——那燥意让她觉得自己像个禽兽，像第二个玉清霜。
楚羽看着她掉眼泪，心里毫无波澜，甚至还想再添把火。他刚要开口，凌月瑶却突然蹲下身，抱住了自己的头，声音哽咽：“对不起……阿羽，对不起……”
她在跟他道歉。道歉自己控制不住的心意，道歉自己那不该有的燥意，道歉自己没能早点救他出来，让他受了那么多苦。
楚羽看着她颤抖的肩膀，忽然觉得有些无趣。
太容易破防了。比玉清霜好拿捏多了。
他挪过去，轻轻碰了碰凌月瑶的头发，声音放软了些：“师姐，我没怪你。”
凌月瑶猛地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真的？”
“真的。”楚羽点了点头，眼尾的红又深了些，“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是龙血……”
他话没说完，突然被凌月瑶一把抱住了。
她的怀抱滚烫，带着龙血的燥意和灵力的暖意，勒得他骨头都发疼。楚羽能感觉到她的脸埋在自己的颈窝里，呼吸又急又烫，带着压抑的呜咽声：“阿羽……我一定会对你好的……等我找到解铃的法子，等我……”
楚羽没说话，只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识海里，糖糖的声音带着点兴奋：“悔恨值+300！凌月瑶现在又心疼又愧疚——情绪值刷得够多了！”
楚羽没接话。他看着山洞顶的石钟乳，看着那滴慢慢往下渗的水珠，忽然觉得有点冷。
凌月瑶抱了他很久，直到天快亮时才慢慢松开手，眼底的红还没退，却比刚才清醒了些。她看着楚羽被勒出红痕的肩膀，声音发哑：“我去泉边打些水。”
楚羽“嗯”了声，看着她的身影走出山洞，才慢慢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颈窝——那里还留着凌月瑶呼吸的温度，烫得有些发疼。
“她还会再来的。”糖糖的声音在识海里响起，“龙血的炽烈只会越来越重，她克制不了多久。”
楚羽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他当然知道。
凌月瑶现在还能绷着，还能因为“愧疚”和“心疼”克制自己。可等她习惯了龙血的存在，等她发现自己根本找不到解铃的法子，等她意识到——只要她想，就能像玉清霜一样，轻易地把他攥在手里……
到时候，她还会这么“克制”吗？
楚羽低头看向自己的右小臂。那三朵桃花印在晨光里泛着妖艳的红，像在嘲笑什么似的。
他忽然想起了玉清霜。想起了她掐着自己下巴时那冰冷的眼神，想起了她那句“等吸干你的纯阳之气，再丢也不迟”。
凌月瑶现在是心疼他，是愧疚。可等她的“克制”绷断的那天……
楚羽的眼神冷了冷。
到时候，谁知道呢？
他慢慢躺回干草堆里，闭上了眼。
山洞外，传来了凌月瑶打水的声音，叮咚叮咚的，和泉声混在一起，乱得像人心。
他等着。等着凌月瑶彻底绷不住的那天。
等着看她到时候，会不会像玉清霜一样，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