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舟盯着手机屏幕,那条未回复的短信还停在对话框里。他没点开,也没删,只是把手机翻过来扣在桌上。
实验室的灯亮着,主控台前的技术员正在导出日志。昨天整理的用户体验反馈刚汇总完,里面有三份来自新接入机构的报告,问题都集中在一句话上:设备连上了,图像传不过去。
“不是我们这边的问题。”小王说,“对方用的是新型dR机,通信协议加密了,我们的接收端根本握不上手。”
陈砚舟翻开笔记本,蓝笔写下一行字:新型设备无法对接,数据阻断在传输层。
红笔圈住“传输层”三个字,又在旁边画了个问号。
老李站在投影屏前皱眉:“厂商那边怎么说?”
“说他们的设备出厂就带标准接口,让我们自己查是不是程序写错了。”小王苦笑,“可他们根本不给技术文档。”
陈砚舟合上本子,起身走到白板前。拿起记号笔,在上面写了两行字:
问题不在设备先进与否。
在于能不能让它跟我们说话。
“以前处理老机器是‘看不清’,现在是‘听不见’。”他说,“一个看得太差,一个说得太密,都是沟通问题。”
老李点头:“那怎么办?总不能让医生拍完片子再手动上传吧。”
“当然不。”陈砚舟打开系统人脉库,在搜索栏输入关键词:医疗设备、协议转换、独立顾问。
屏幕上跳出几个名字,其中一个被他点了进去。张维,原三甲医院信息科工程师,自由技术顾问,擅长异构系统桥接。
他拨通电话,响了两声就接通了。
“你好,我是陈砚舟。有个事想请你帮忙看看——一台新dR机死活不跟我们系统握手,你有没有兴趣来当一回翻译?”
电话那头沉默两秒:“先发我日志。”
半小时后,张维拎着个旧工具包进了实验室。夹克袖口磨了边,鞋底沾着泥点,进门第一句话是:“别跟我讲愿景,直接说卡在哪一步。”
陈砚舟递上抓包文件:“这是三次连接尝试的记录,每次都在认证阶段断开,没有错误提示,也没有重试信号。”
张维插上U盘,调出数据流分析界面。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几下,放大某个时间片段。
“有意思。”他抬头,“它确实在说话,但说的是暗语。”
陈砚舟眉头微皱,心里思索着:“如果底层结构是已知的,那关键就在这加密验证上,只要能破解这个,问题或许就能解决。”
“协议是私有的,但底层结构还是dI那一套。”张维指着波形图,“图像封装格式对得上,元数据字段也完整,就是握手时加了一段加密验证,像一把锁,没钥匙就打不开。”
“能绕过去吗?”
“不绕。”张维摇头,“我们假装是它的正规接收端,建一个‘假医院服务器’,让它以为自己在往标准终端传数据。”
“中间加一层翻译?”老李问。
“对。”张维点头,“我不动它的设备,也不改我们的核心程序,只在这中间搭个桥,让它说的话我能听懂,我说的话它也认账。”
陈砚舟看着屏幕上的协议栈:“需要多久?”
“原型四十八小时。”张维说,“但你们得给我一台测试服务器,还得模拟真实传输环境。”
“马上安排。”陈砚舟转身对小王,“腾出t3测试机,权限全开。”
当天下午,模拟环境搭建工作紧锣密鼓地展开。张维熟练地打开测试服务器,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输入一系列指令。他先是在服务器上创建了一个新的虚拟目录,用于存放中间层程序的代码和相关配置文件。接着,他仔细配置网络参数,确保模拟环境能够准确模拟真实传输环境中的网络延迟、丢包等情况。每配置一个参数,他都会停下来,思考一下是否合理,然后继续下一步操作。
第一次测试开始。
dR模拟器发出连接请求,中间层立刻响应,返回一段伪造的设备认证码。几秒后,第一张影像出现在AI分析界面。
“通了!”小王喊。
话音刚落,画面卡住。第二张图延迟了八秒才出现,第三张直接丢失。
小王着急地直跺脚,嘴里嘟囔着:“怎么回事啊,这都测试多少次了。”老李也皱着眉头,在一旁来回踱步。
“不稳定。”张维盯着时间戳,“心跳包频率对不上,它以为断线了,自动重传。”
“调快响应速度呢?”有人问。
“不行。”张维否决,“太快会被识别为异常终端,反而触发安全机制。”
陈砚舟站在后台监控前看了一会儿,忽然开口:“能不能让它觉得线路不好,但一直在线?”
张维愣了一下,笑了:“你这想法够阴。”
“不是阴。”陈砚舟说,“是现实本来就这样。社区医院网络时好时坏,设备也得适应。我们不如让它习惯一个‘不太稳但始终在线’的接收端。”
张维重新调整虚拟响应机制,把心跳间隔拉长,加入随机延迟波动,模拟真实网络抖动。
第二次测试开始。
连接请求发出,中间层缓慢回应。第一张图传过来,清晰完整。第二张延迟三秒,但成功接收。第三张、第四张……连续十张无丢失。
在等待测试结果的过程中,团队成员们都围在屏幕前,眼睛紧紧盯着屏幕上跳动的数据。有的成员双手握拳,显得十分紧张;有的成员则不时地看向陈砚舟,希望从他那里得到一些安慰。陈砚舟表面看似镇定,但心里也在默默祈祷测试能够成功。他想到这段时间团队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付出的努力,如果这次测试还是失败,不知道大家会多失望。
“成了?”小王盯着屏幕。
“再跑五次。”张维没松劲。
五轮测试全部通过,平均延迟控制在1.5秒内,无帧丢失,元数据同步准确。
当看到连续十张图无丢失时,团队里爆发出一阵欢呼。
陈砚舟立刻联系医疗器械公司代表。
“我们不做贵方设备任何改动,只建了一个数据中转站。您要不要来看看效果?”
对方答应得很快,第二天上午九点带着技术助理到场。
现场演示开始。
dR模拟器启动,拍摄一张肺部影像。十秒后,图像出现在AI分析界面,系统自动标注出一处微小结节,并弹出风险提示。
代表亲自操作终端,切换不同参数,反复发送测试图像。每一次都能稳定接收,AI反馈及时准确。
他看完最后一张结果,脸上绷着的表情松了下来。
“这下真能用了。”他说,“我以为你们得花几个月改系统。”
“我们没改系统。”陈砚舟说,“只是学会听它说话。”
代表笑了笑,掏出手机发了条消息。几分钟后,他抬头:“上级同意追加两家试点机构,下周就能签补充协议。”
会议室里有人轻轻鼓掌。
散会后,张维收拾工具包准备走。
“以后有类似问题还能找你吗?”陈砚舟问。
“可以。”张维递过一张手写名片,“但下次别指望这么快。这次是刚好碰上我对这种协议有点印象。”
“谢谢。”陈砚舟接过,“这桥搭得漂亮。”
“桥要结实,才能走得久。”张维拍了拍他的肩,“别光想着跑快。”
晚上九点,陈砚舟回到实验室。
项目进度表已经更新。他在笔记本蓝笔写下:
技术无高下,落地见真章。
红笔圈住“落地”二字,下面补了一句:准备案例总结,可用于联盟分享。
手机震动,医疗器械公司代表发来邮件,标题是“合作确认及后续接入计划”。
他看完邮件,关掉屏幕。
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小王抱着笔记本匆匆走来。
“陈哥!刚收到李教授消息,他看了清洗后的模型表现,说想在联盟交流会上听听我们的经验。”
陈砚舟点头:“告诉他,我们有新内容可以讲。”
“讲数据清洗?”
“讲怎么让两个原本说不上话的东西,最后坐在一起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