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无赦的私人寝宫,并非温眠想象中那般极尽奢华,反而呈现出一种近乎冷酷的简约。冷色调的金属墙面,悬浮的、流动着帝国核心数据的幽蓝光屏,以及中央一张看起来异常坚硬、没有任何多余装饰的宽大卧榻。这里更像一个高度集成的指挥中心,而非休憩之所。
他抱着她,穿过自动滑开的合金大门,无视了寝宫内几名垂手侍立、因这前所未见的景象而竭力掩饰震惊的宫廷侍从,径直走向卧榻旁一个相对柔和的休息区域。那里有一张符合人体工学的悬浮躺椅。
他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带着点生硬的笨拙,但却异常稳妥地将温眠放了上去。她的体重对他而言轻若无物,方才的冲击和伤势让她此刻显得格外脆弱。
“索兰。”君无赦头也未回,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冰冷,但那冰冷之下,似乎压抑着尚未完全平复的暗流。
一直紧随其后的索兰医生立刻上前,打开随身医疗箱,开始为温眠进行紧急检查和伤口处理。能量风刃造成的多是皮外伤,但之前撞击墙壁那一下可能造成了内腑震荡。
温眠躺在那里,感受着消毒喷雾的冰凉和修复光波带来的微麻感,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个站在一旁、沉默如同山岳的男人。他背对着她,面向那些流动的幽蓝数据,宽阔的肩背线条紧绷,仿佛依旧在与体内残余的混乱力量抗衡。
侍从悄无声息地送来了温水和舒缓药剂,又悄无声息地退下,全程不敢多看一眼。
良久,直到索兰确认温眠伤势稳定,只需静养后,君无赦才缓缓转过身。
他的脸上已经看不到议会厅时的疯狂与痛苦,重新覆上了那层冰冷的帝王面具。但仔细看去,会发现那冰层之下,多了些许难以言喻的裂纹,以及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将人吞噬的专注。
他挥了挥手,索兰会意,躬身退出了寝宫,并体贴地关闭了所有对外的监控和通讯频道。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寂静在弥漫,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君无赦走到躺椅边,居高临下地凝视着温眠。他的目光不再是纯粹的审视或探究,而是混合了太多复杂难辨的东西——残留的暴戾、深刻的困惑、一丝不易察觉的后怕,以及一种……近乎宣告所有权的、极具压迫感的专注。
“从今日起,”他开口,声音低沉而不容置疑,“你留在朕的寝宫。”
温眠愣住了,下意识地想要坐起身,却牵动了伤口,轻轻吸了口冷气。“陛下,这不合规矩……我……”
“规矩?”君无赦打断她,唇角勾起一个没有什么温度的弧度,那弧度里带着一丝嘲弄,不知是针对她,还是针对他自己,“在朕的帝国,朕的意志,就是规矩。”
他俯下身,双臂撑在躺椅的扶手上,将她困在他的气息范围内。那股冰冷的、带着臭氧和星辰气息的味道瞬间将她包围。
“你的‘本能’,你的‘人性’,你那些无法被数据预测的行为……”他每说一个词,就靠近一分,直到两人鼻尖几乎相触,温眠能清晰地看到他眼底那尚未完全平息的血丝,以及那深不见底的幽暗,“它们一次次将你置于险境,也一次次……干扰了朕。”
他的呼吸拂过她的脸颊,带着灼人的热度,与他冰冷的语气形成诡异反差。
“议会厅的失控,朕不允许再次发生。”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如同最危险的猛兽在耳畔低语,“而你,温眠,你是唯一已知的‘稳定变量’。将你置于朕的视线之内,是当前情况下,最有效率的风险管控方案。”
又是效率,又是风险管控。他用他熟悉的逻辑来包装这个决定,但温眠却从中听出了一种近乎偏执的、远超理性范畴的占有欲。
他不是在和她商量,他是在下达命令。
“我不是你的药,陛下。”温眠鼓起勇气,直视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我也不是一件需要被锁在保险柜里的工具。”
“你是。”君无赦的回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你是朕的基因囚徒,从你踏入皇宫的那一刻起,就是。以前是,现在是,未来……”他顿了顿,眼底暗流汹涌,“……也将是。”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划过她包扎着纱布的手臂,那里还隐隐作痛。他的触碰让她微微一颤。
“你的伤,因朕而起。”他的指尖停留在纱布的边缘,语气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残忍的温柔,“你的存在,因朕而特殊。你的安危,自然由朕负责。”
他直起身,重新恢复了那高高在上的帝王姿态,但看着她的眼神,却像是看着一件失而复得、必须牢牢掌控在手中的唯一珍宝。
“这里,就是你的新囚笼。”他环视了一下这冰冷、简约、却象征着帝国最高权力的寝宫,“比静庭更坚固,也更……安全。”
安全?温眠看着眼前这个刚刚经历过可怕失控、此刻却用绝对强势的姿态宣告对她庇护的男人,心中五味杂陈。她逃离了一个黄金囚笼,却似乎落入了一个更令人窒息的地方。这里没有冰冷的检测仪器,却有更强大的、来自皇帝本人的无形束缚。
她不知道这是否是另一种形式的深渊。
但奇怪的是,在最初的惊慌和抗拒之后,看着他眼中那不容错辨的、混杂着偏执与某种未明情感的暗光,她心底深处,竟然隐隐升起一丝……异样的悸动。
他不再是那个完全冰冷、无法触及的星际皇帝。他有了裂痕,有了温度,也有了……近乎疯狂的执着。
而她,这个0%的无关者,似乎正被这股执着,强行拖入他风暴中心最平静,也最危险的地带。
偏执的庇护所,已然落成。而她,无处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