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天的杀声在弱水河南岸回荡,将黎明彻底撕碎。
目光所及,皆是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苏定方率领前锋骑兵,如同灼热的铁锥,狠狠凿进吐谷浑渡河部队仓促结成的滩头阵地。
战斗从接触的第一刻起,就进入了白热化。
兵器折断的脆响、弯刀劈砍明光铠的火星、骨骼碎裂的闷响、垂死者的哀嚎与战马的悲鸣,混杂着河水的腥气和浓郁的血腥味,构成一幅惨烈的画卷。
“保持阵型!向前压!”苏定方怒吼,声嘶力竭。
他手中的丈八马槊已化作一道索命的黑芒,每一次突刺都精准地贯穿敌人咽喉,每一次挥扫都带起一蓬血雨。
一名吐谷浑百夫长试图凭借勇力硬抗,连人带刀被槊锋拦腰扫断,内脏洒了一地。
吐谷浑士兵凶悍异常,凭借绝对的人数优势,前仆后继地涌上来,用尸体堆砌防线。
唐军铁骑的冲势如同陷入泥沼,速度不可避免地慢了下来,每一步都踏着敌我双方的尸骨。
左翼战场,李道玄面临的压力同样巨大。
他手中紧握一杆点钢长枪,屹立于步兵方阵之中。
枪尖在晨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寒芒。
“盾阵上前!长枪,刺!”李道玄的声音沉稳,穿透战场的喧嚣。
手中长枪如毒蛇出洞,精准地刺穿一名试图突破盾阵的吐谷浑刀手的脖颈,随即手腕一抖,将尸体甩开。
唐军步兵训练有素,盾牌紧密相连,如同移动的城墙,长枪如林,从间隙中不断刺出,收割着逼近的敌人。
但慕容延麾下的吐谷浑步兵亦是百战精锐,他们阵型严密,前排刀盾手死命抵住冲击。
后排弓箭手持续不断地进行抛射,箭矢如同死亡的雨点,落在唐军的盾牌和铁甲上,叮当作响,不时有士兵被流矢射中面门或甲胄缝隙,惨叫着倒地。
战线如同两条疯狂撕咬的巨蟒,在河滩这片狭窄的死亡地带上翻滚、扭打,每一寸土地的争夺都伴随着生命的急速消逝,鲜血汩汩流淌,将河边的浅水都染成了暗红色。
就在主战场陷入残酷僵局之时,侧翼负责奇袭的李承道部,遭遇了灭顶之灾。
他率领千余精锐,沿着河岸低洼处潜行,意图迂回至上游摧毁敌军命脉,粮草运输队。
就在部队行至一处视野相对开阔的坡地时,前方与侧翼陡然响起如同滚雷般的马蹄声!
“将军!有埋伏!数量极多!”斥候的声音因惊惧而变调。
只见坡地后方与两侧的疏林之中,如同鬼魅般涌出无数吐谷浑骑兵,黑压压一片,粗略看去,绝不下五千之众!
为首一员大将,身高体壮,面如黑铁,手持一柄门板般的巨型弯刀,正是慕容延麾下以悍勇着称的乌纥提!
“唐军小儿,果然自投罗网!儿郎们,杀!一个活口不留!”乌纥提声如洪钟,纵声狂笑,手中弯刀向前狠狠一挥。
五千吐谷浑精骑如同决堤的狂潮,带着碾碎一切的气势,朝着李承道这部孤军猛扑过来!
“圆阵!快!结圆阵防御!”李承道心脏猛地一缩,全身汗毛倒竖,但他声音依旧镇定,厉声嘶吼。
麾下将士都是百战余生的老兵,虽惊不乱,闻令瞬间向内收缩,最外围盾牌手迅速下蹲,将巨大的盾牌重重砸入地面。
第二排长枪手立刻将超过一丈五尺的长枪架在盾牌缺口之上,枪尾抵住地面,瞬间组成了一个布满尖刺的钢铁堡垒。
“轰——!!!”
吐谷浑骑兵的洪流以雷霆万钧之势,狠狠撞上了唐军的圆阵!刹那间,人仰马翻!
最前排的吐谷浑骑兵连人带马撞在密集的枪林和坚固的盾墙上,战马凄厉的嘶鸣与士兵骨断筋折的惨叫混成一片。
巨大的冲击力让前排的唐军盾牌手虎口崩裂,口鼻溢血,甚至有数面盾牌在巨力撞击下轰然碎裂,后面的枪手瞬间被后续冲来的战马踏成肉泥!
李承道挺枪立于阵眼,双目赤红。
丈二铁枪在他手中舞动如风,枪影翻飞,形成一道死亡屏障。
一名吐谷浑骑兵凭借马速试图跃阵而入,被他精准地一枪刺穿马颈。
战马哀嚎着栽倒,将背上的骑士甩出,尚未落地,已被李承道反手一枪抽碎了头颅。
他每一枪都凝聚着全身力气,简单、直接、暴烈,枪下无一合之将。
个人的勇武在数千骑兵的轮番冲击下,显得如此渺小。
乌纥提显然深谙骑战之道,他将骑兵分为数队,不间断地发起冲击,箭矢更是如同永不停歇的飞蝗,从四面八方倾泻而来。
圆阵在持续的高强度打击下,如同被巨锤不断敲击的铁砧,虽然依旧坚硬,但范围在不断缩小,伤亡数字直线上升,阵型已显摇摇欲坠之势。
中军指挥高台之上,薛礼身姿挺拔如松,但紧握剑柄的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
战场上的每一个细节都通过令旗和快马不断汇集到他这里:
苏定方攻势受挫,陷入苦战;李道玄寸步难行,伤亡不小;侧翼李承道被重兵围困,危在旦夕……坏消息一个接一个。
就在他大脑飞速运转,权衡是否要动用最后预备队支援某一方向时,北岸吐谷浑大营中,一阵前所未有、充满野性与暴戾的号角声,如同狼群啸月,骤然响起!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只见北岸营寨洞开,足足上万骑兵,簇拥着一员金甲大将,如同缓慢移动的金属风暴,开始涉水渡河!
他们装备极其精良,人马皆披重甲,旗帜鲜明,行动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是慕容延的王庭狼牙卫!”薛礼身边,一位与吐谷浑交手多年的老将失声惊呼,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元帅,看他们的阵型!”
那上万精锐骑兵在南岸迅速展开,列出的并非寻常的冲锋阵型。
其前锋异常尖锐,仅有百余骑,却人人手持长长的破甲槊,而后方主力则分成两股,如同巨狼张口露出的两颗狰狞獠牙,左右突出,形成一个进攻性极强的、前所未见的怪异阵势。
“狼牙阵……”薛礼缓缓吐出三个字,眼神凝重如铁。
他听说过此阵的凶名,专为撕裂、凿穿而设,锋锐无匹。
“元帅!让末将带兵去吧!再晚就来不及了!”一员性情火爆的将领看着那“狼牙”开始缓缓加速,朝着苏定方部的侧后翼逼去,急得额头青筋暴起。
“是啊,元帅!苏将军腹背受敌,万难抵挡啊!”
薛礼猛地抬手,制止了众将的请战,他的声音如同淬火的钢铁,冰冷而坚定:
“慕容延等的就是我们沉不住气!预备队是我军最后的依仗,绝不能在他主力尽出之前投入!”
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那不断加速、煞气冲天的“狼牙阵”上,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寻找着破解之法。
但慕容延此阵看似简单,却将骑兵的冲击力和侧翼夹击的威力发挥到极致,仓促间,饶是薛礼也感到一阵棘手。
难道真要眼睁睁看着苏定方部被击溃?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直静立在薛礼身侧,与喧嚣战场隔绝的秦怀谷,缓缓睁开了微阖的双目。
他的目光平静地掠过那气势汹汹的“狼牙阵”,如同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死物。
“仁贵。”他淡淡开口。
薛礼立刻转头,眼中带着血丝,恭敬的应道:“师傅。”
秦怀谷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薛礼和周围几位核心将领的耳中:“此阵,徒具其形,未得其神。
狼顾之相,首尾难全,慕容延心高气傲,自以为稳坐中军,却不知己身已成阵眼死穴。
令苏定方,弃两翼,凝全力,直捣黄龙,狼首既碎,爪牙自溃。”
薛礼闻言,眼中先是闪过一丝疑惑,随即猛地亮起!
他再次看向那“狼牙阵”,在秦怀谷的点拨下,原本看似无懈可击的阵型,瞬间露出了破绽!
慕容延为了更好的指挥和彰显勇武,所处的位置并非绝对安全的后方,反而是整个突击阵型的相对靠前、且略微突出的核心点!
只要以绝对精锐的力量,不顾一切地打掉这个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