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太虚剑经》的【天卷】,究竟是什么?”苏月恭敬地问道。
“【天卷】无形,无法言传,更无任何固定的招式与心法。”凌虚真君缓缓说道,“它考验的,不再是你的‘术’,也不是你的‘势’,而是你的‘道’。”
她的目光,落在了那不断轮转的日月星辰之上。
“【天卷】主修‘剑道归虚’,其真谛,在于让你的剑意,彻底超脱于你自身,不再受你的意志所束缚,而是与这天地间最本源的法则相合。”
“何为法则?日升月落,是法则。星辰生灭,是法则。春夏秋冬,枯荣交替,皆是法则。”
凌虚真君转过头,看着苏月,眼神变得无比深邃。
“你在这里,静坐一年。去观日升月落,去感悟星辰生灭,去理解这天地大道。何时你的剑,不再是你的剑,而是这天地的剑,你的【天卷】,便算功成了。”
说完,她的身影便悄然隐去,只留下苏月一人,面对着这浩瀚无垠的星空,和那玄奥莫测的最终考验。
苏月深吸一口气,在这云海之上的天门中心,盘膝而坐。
她努力地想去理解师尊话语中的深意,想去从那日月轮转之中,寻找到所谓的“法则”。
然而,这远比她想象的要困难。
最初的几日,她根本无法静下心来。她的脑海中,充满了各种各样的杂念。
她会想起地脉深渊中,刘峰那充满了嫉妒与怨毒的背刺。一股冰冷的杀意,会不受控制地从她的心底升起。
凡尘历练时,小蝉在绝境中那决绝的呐喊。一股温暖的守护之情,又会让她心神激荡。
宗门大比时,与一个个强敌的死战。那份对胜利的渴望,对更强力量的追求,如同火焰般在她的心中燃烧。
这些强烈的情感,这些深刻的记忆,都化作了她悟道之路上,最大的阻碍。
她的心,无法真正地静下来。她的剑意,依旧是她自己的剑意,充满了她个人的爱憎与执念。
她尝试着拔剑,想通过练剑来寻找灵感。但她的剑招,在这片浩瀚的星空下,显得是如此的渺小和微不足道。
无论她施展出多么精妙的剑法,都无法引动这方天地丝毫的共鸣。她的剑,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一个月过去了,苏月毫无进展。她的心中,第一次升起了一股深深的焦躁。
她想起了师尊的教诲,想起了“剑道归虚”的真谛。她知道,自己必须放下,放下所有属于“苏月”的东西,才能真正地融入这片天地。
她开始强迫自己,去忘记。
忘记仇恨,忘记喜悦,忘记战斗的本能,忘记对力量的渴望。
这个过程,痛苦无比。那就像是在亲手剥离自己的灵魂。每一次尝试,都会引来更强烈的反噬。那些被她强行压抑下去的情感,会以更加猛烈的方式,在她的识海中爆发。
她甚至开始怀疑,如果真的忘记了一切,那还是自己吗?一个没有了爱憎,没有了执念的苏月,与一块冰冷的石头,又有何区别?
苏月的道心,在这场自我对抗中,出现了剧烈的动摇。
就在她即将被这股混乱的思绪彻底吞噬的瞬间,她想起了在凡尘中,自己是如何体悟人心的。她明白了,真正的放下,并非是遗忘,而是看透。
看透了善恶,便不再执着于善恶。看透了生死,便不再畏惧于生死。
她的心,在这一刻,豁然开朗。
苏月不再去强行压抑自己的情感,而是任由那些记忆在自己的脑海中流淌。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如同一个旁观者,看着自己的喜怒哀乐,看着自己的爱恨情仇。
她的心,渐渐地,真的静了下来。
时间,在这样奇妙的静坐中,飞速地流逝。
苏月彻底忘记了自己是在修行,也忘记了一年之期。她的意识,仿佛脱离了肉身的束缚,融入了这片浩瀚的星空。
她看到了,太阳每一次升起,都带来了无尽的光明与生机。每一次落下,又都带走了所有的温度,让世界陷入冰冷的黑暗。
她看到了,月亮在圆缺之间,不断地轮回。每一次的圆满,都散发着清冷的光辉。每一次的残缺,又都预示着下一次的新生。
她看到了,无数的星辰,在遥远的虚空中诞生,绽放出璀璨的光芒,又在无尽的岁月后,缓缓地熄灭,化作冰冷的尘埃。
生与死,光与暗,圆满与残缺……
这些看似对立,却又相互依存的法则,在她的眼前,不断地循环往复,构成了一个完美的,永恒的平衡。
她的剑法,也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蜕变。
她不再拘泥于任何固定的招式。有时候,她会缓缓地抬起手,只是一个简单的上撩,那动作的轨迹,便与初升的朝阳,完美地契合。
有时候,她会信手一挥,那动作的弧度,便与天边的流云,别无二致。
她的一举一动,一呼一吸,都仿佛与这方天地,融为了一体。
她忘记了自己是在练剑,她只是在用自己的身体,去阐述着她对这方天地的理解。
一年之期,悄然而至。
这一夜,苏月依旧静坐在天门之上。她的气息,已经与周围的星空,彻底地融为了一体,若非亲眼所见,根本无法察觉到她的存在。
就在此时,一道无比璀璨的银色流光,毫无征兆地,划破了漆黑的夜幕。
那是一颗流星。
它以一种一往无前的决绝,燃烧着自己,绽放出此生最灿烂的光芒,最终消失在天际的尽头。
苏月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就在看到那颗流星的瞬间,她彻底地,顿悟了。
她明白了。
无论是太阳的光辉,还是月亮的清冷,无论是星辰的生灭,还是流星的璀璨。它们的存在,都不是为了向谁展示什么,也不是为了达成什么目的。
它们只是在遵循着最本源的法则,在最恰当的时间,出现在最恰当的位置,完成属于它们自己的使命。
这,便是“天意”。
而最强的剑,并非是“我”的剑,而是“天地”的剑。它不再需要“我”的意志去驱动,它本身,就是天意的体现。
苏月缓缓地站起身朝着远方,那座漂浮在云海之中的,巨大无比的浮空山峦,轻轻地挥剑一划。
这个动作,是如此的随意,如此的轻描淡写。没有带起任何风声,也没有引动任何灵力波动。
然而,片刻之后。
那座距离此地足有数十里之遥的巨大山峦,其最高的山峰,竟无声无息地,凭空出现了一道光滑如镜的切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