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渐起,落石镇的天气也一日凉过一日。破庙里的生活,却在这萧瑟的季节里,焕发出前所未有的勃勃生机。
在苏月的规划和孩子们的努力下,原本破败不堪的庙宇,已经被彻底清理干净。
大壮带着男孩们用山里找来的茅草和泥土,将屋顶的窟窿一一堵上,虽然粗糙,却足以遮风挡雨。
小婵则带着女孩们,不知从哪里寻来了几块破旧的布料,缝制成简易的门帘,挡住了夜里灌入的寒风。
院子里,分拣好的药草按照种类,整齐地晾晒在孩子们自己编织的竹席上,散发出阵阵清苦的药香。
角落里,堆放着一捆捆砍好的木柴,那是他们过冬的储备。
一切都井然有序。
苏月享受着这份久违的安宁。她每日清晨来到破庙,教授孩子们新的草药知识,检查他们前一天的收获,然后用公平的价格收购,从不拖欠一文钱。
看着孩子们拿到铜板时那发自内心的喜悦,看着他们用自己赚来的钱,买来粮食和粗布,笨拙地学着生火做饭,缝补衣裳,苏月的心中便会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她似乎有些明白了师尊让她来凡尘历练的意义。在这里,她看到的不再是修仙界弱肉强食的冰冷法则,而是一种最质朴、最坚韧的生命力。
这些孩子,就像是岩石缝隙里顽强生长的小草,只要给他们一丝阳光和雨露,便能用尽全力地向上生长。
师尊定下的一年之期,已经过去了十个多月。苏月有时候会坐在破庙的门槛上,看着院子里忙碌的身影,心中会思考,等她离开之后,这些孩子是否能继续维持下去。
但她很快便将这份担忧压下,她相信小蝉的聪慧和坚韧,也相信大壮的担当。她已经为他们铺好了路,剩下的,需要他们自己去走。
这天傍晚,苏月正在回春堂的后院,帮着刘管事整理一批新到的珍稀药材。夕阳的余晖将整个院子都染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而祥和。
突然,一阵急促而慌乱的脚步声从前堂传来,打破了这份宁静。
“铁丫姐姐,铁丫姐姐,救命啊。”
是小蝉的声音,那声音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恐和哭腔。
苏月心中一紧,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快步迎了出去。
只见小蝉正跌跌撞撞地从前堂冲进来,她头发散乱,脸上挂满了泪痕,那双眼睛里,此刻只剩下纯粹的恐惧。
“怎么了?别急,慢慢说。”苏月扶住她不住颤抖的肩膀,沉声问道。
“是小石头……小石头他……”小蝉上气不接下气,话说到一半,却突然卡住了。
她看着苏月那双充满了关切和信任的眼睛,心中那早已准备好的谎言,仿佛变得有千斤重,怎么也说不出口。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大家被折磨后痛苦的脸,以及那个青铜面具下冰冷的眼神。
“他怎么了?”苏月见她语无伦次,以为她只是太过惊慌,心中愈发焦急,连忙追问,“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苏月的催促,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小蝉心中所有的犹豫。她闭上眼睛,眼泪流得更凶了,最终还是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将那个早已编好的谎言说了出来:
“他……他今天上山的时候,不小心误食了毒草。现在他口吐白沫,浑身抽搐,已经快不行了!”
却没想到,意外还是发生了。
一想到那个平日里最是调皮捣蛋,总是跟在大壮身后的小男孩,此刻可能正命悬一线,苏月的心瞬间就被揪紧了。
她看到小蝉那不似作伪的惊恐,那份源自内心的巨大恐惧,让她心中最后一丝因过往经历而产生的警惕,也彻底消散了。
救人的念头,压倒了一切。
“别怕,有我在。”苏月甚至来不及跟刘管事打声招呼,她抓起自己随身携带的药囊,拉着小蝉的手,便向着破庙的方向疾奔而去。“快,带我去看看。”
两人飞快地穿过人流渐稀的街道,朝着城西那座偏僻的破庙跑去。
在她们身后,一条阴暗的小巷里,一个身穿黑衣,整个人都仿佛融入了阴影之中的修士,缓缓地抬起了头。
他的脸上带着一张狰狞的青铜面具,只露出一双闪烁着贪婪与残忍光芒的眼睛。
他已经观察这个名叫“铁丫”的凡人很久了。
凭借着他修炼的特殊邪功《窥灵术》,他能清晰地“看”到,苏月的体内,汇聚着一股极其庞大而又精纯的灵气。
那股灵气的质量之高,甚至比他见过的许多筑基期的修士还要凝练。
但诡异的是,这个女子却无法动用这股力量分毫,行为举止与凡人无异。
他立刻便做出判断,这个女子,是万中无一的“聚灵废体”。
这种体质,天生亲和灵气,能无意识地吸收天地灵气入体,却因为经脉堵塞,无法修炼,只能任由灵气在体内堆积,最终爆体而亡。
而他修炼的邪功,最需要的就是这种纯净的灵力作为炉鼎。只要吸干了她体内积攒的灵力,自己的修为,至少能突破到筑基期。
这简直是上天赐予他的礼物。
他以破庙里那些孩子的性命作为要挟,逼迫那个看起来最聪慧的小蝉,为他设下了今天这个陷阱。
看着苏月那焦急的背影,邪修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无声的狞笑。
苏月拉着小蝉,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破庙。
然而,刚一踏入院子,一股极其诡异的死寂,便扑面而来。
太安静了。
院子里,没有了往日里孩子们劳作的喧闹声。晾晒的药草七零八落地散在地上,几个被踩碎的竹筐歪倒在一旁。
整个破庙,都笼罩在一种不祥的寂静之中,只有风吹过屋檐下破旧幡布时,发出的“呼啦”声响。
苏月的心,猛地一沉。她停下脚步,警惕地看着眼前那扇半开着的庙门。
“小石头呢?”苏月的声音,变得有些冰冷。
小蝉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她不敢看苏月的眼睛,只是用手指着庙内,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在……在里面……”
苏月松开了她的手,缓缓地拔出了藏在腰间的匕首,一步一步,走进了那片深沉的黑暗之中。
庙内,光线昏暗。那个被称作“小石头”的男孩,正一动不动地躺在佛像前的草堆上,左手已经被折断了。
苏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快步上前,俯下身,伸出手指,探向了男孩的鼻息。
冰冷,没有一丝一毫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