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的手还贴在骨钉上,指腹能感觉到那股震动没有停。它不像风刮过墙缝的杂乱,也不像老鼠啃木头的碎响,是规律的,三下短,一下长,再重复。
他没动,眼睛闭着。
这不是错觉。
昨晚他撕了敕书,火光映脸的时候,这节奏就在了。现在更清楚,像是有人在远处敲鼓,一声声往他脑子里钻。
“小雨。”他睁开眼,声音压得很低,“起来。”
小雨本来靠在门边打盹,听见叫立刻站直。她手里还抓着灵犀镜,刚才半夜轮值,一直盯着数据变化。
“怎么了?”
“拿镜子,照北山。”
小雨皱眉:“又来?白天那个老妇说的地方?”
“就是那里。”林青把骨钉拔出来一点,震动跟着变强,“它指向那儿。”
小雨没多问,立刻走到院子中间,双手捧镜,嘴里默念《察微篇》的口诀。镜面慢慢泛起一层灰雾,接着画面扭曲,出现一片黑压压的树林。
歪脖子树,枝干弯得像钩子。
镜头拉近,林中地面裂开一道口子,黑气从里面冒出来,不是散开,而是被什么东西吸着往上走,形成一根柱子。
“有人在炼阵。”小雨声音发紧,“不是野鬼作祟,是有目的的聚阴。”
林青点头:“他们知道我们在这儿,故意放信号。”
“要不要叫醒其他人?”
“先别。”林青把骨钉重新插回墙缝,这次按得更深,“等道士来看一眼。”
话音刚落,屋顶传来衣角划风的声音。神秘道士从檐角跃下,脚落地没出声。他脸色不太好看。
“天象乱了。”他说,“我刚才看见残月映铜镜,反出的光是红的。”
赵刚这时候也从屋里冲出来,手里拎着刀:“谁来了?是不是北边那群王八蛋动手了?”
“还没到动手的时候。”陈玄跟在后面,一边穿外衣一边说,“但快了。我刚醒来就觉得符纸发热,地脉波动比昨天高了七成。”
林青看着几人:“你们都感觉到了?”
“不是感觉。”陈玄掏出随身带的罗盘,指针一直在抖,“是实打实的数据变了。这片区域的阴气浓度正在上升,源头就是北山那片林子。”
“那就不是试探。”赵刚握紧刀柄,“是宣战。”
林青没接话,转身走向庙门口。外面天还没亮,雾蒙蒙的,远处山影像蹲着的兽。
他抬头看屋顶那面铜镜,镜面朝北,正对着歪脖子林的方向。道士刚才布的星罗引阵还在运转,几张贴在边缘的符纸微微发烫。
“道士,你能推演到对方是谁吗?”
道士摇头:“强行窥探会暴露位置。但我可以逆向借月光画符,用天象反推来历。”
“会不会有危险?”
“有。”道士看着他,“符一燃,他们就知道有人在查。”
林青沉默两秒:“做。”
道士不再多言,翻身跃上屋顶。他从袖子里抽出一支朱砂笔,在铜镜背面快速画符。每一笔落下,空中就闪过一道暗光。
等到最后一笔完成,整张符突然自燃,火焰是黑色的。
与此同时,天上云层裂开一条缝,露出一角月亮。那月不是银白,而是带着血丝的暗红。
道士脸色猛地一变:“幽冥会!”
“什么?”赵刚抬头,“那不是百年前就被灭了吗?”
“理论上是。”陈玄咬牙,“可这种死魂聚气的手法,只有他们用过。别的邪修做不到这么精准。”
小雨抱着镜子的手有点抖:“他们是冲我们来的?”
“不一定。”林青盯着北方,“他们可能根本不知道这里有据点。但他们选这个时候聚阴,就是在挑衅。骨钉的震动不是偶然,是通知我们——他们来了。”
赵刚啐了一口:“通知个屁!直接杀过去不就完了?”
“你去了就是送死。”陈玄瞪他,“百里外,人家有阵法护体,我们连靠近都难。”
“那你说怎么办?”
没人说话。
林青低头看了看墙缝里的骨钉,伸手把它整个拔了出来。震动还在掌心跳动,频率没变。
他忽然想到什么,把骨钉反过来,用尖端在地上划了几道痕迹。
三短一长,三短一长。
“这是密码。”他说,“他们在用这种方式传递信息。不是给我们看的,是给同伴传令。”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小雨问。
林青站起身,把骨钉收进怀里:“暂停接诊。”
“什么?”赵刚愣住,“那些病人怎么办?”
“真正的受害者已经安置好了。剩下排队的,九成是蹭好处的,还有不少可疑人物。”林青看向陈玄,“你记的档案还能查吗?”
“能。”陈玄点头,“我已经标出五个有问题的,脚底没泥,体温异常,像是被人替换过的。”
“清出去。”林青说,“一个不留。从现在开始,破庙封闭,只进不出。所有外来者一律拦在十里外。”
“要是有人硬闯呢?”赵刚摸刀。
“打晕关柴房。”林青语气很平,“我们不是救世主,是守门人。门没塌之前,不能让人从里面打开。”
小雨深吸一口气:“那……我们要准备战斗了?”
“不是准备。”林青看向屋顶的道士,“是已经开始。”
道士从上面跳下来,手里多了张新符:“我刚才看到的不止这些。他们的阵眼底下埋着东西,像是棺材,但形状不对,更像是……容器。”
“装什么的?”
“魂。”道士声音低下去,“很多魂。不是死人,是活人抽出来的。”
赵刚骂了一句。
陈玄已经在地上铺开一张图纸:“我连夜改防御阵。原来的五行镇灵桩不够用,得加三重锁煞环,还要接通地脉反冲。”
“材料够吗?”
“够。但需要人手。”他看向大家,“一人守一个节点,不能断。”
“我守东角。”赵刚马上说。
“西面交给我。”小雨点头。
“南门我来。”陈玄写完最后一个符号,“北面最危险,正对敌源,得最强的人顶住。”
林青没说话,走回墙边,把骨钉重新插进裂缝。
震动还在。
他把手放在上面,感受那节奏。
三短一长。
像心跳。
也像倒计时。
“北面。”他开口,“我来。”
赵刚想说什么,被陈玄拉了一把。
“让他去。”陈玄低声,“他是最稳的。”
林青站在门槛上,望着北方雾气深处。他知道对方还没动,但已经开始了。这一波不是小打小闹,是冲着彻底摧毁据点来的。
他摸了摸腰间的法器,又看了眼屋里的病人。
“小雨。”他回头,“今晚之后,所有人转移进地下室。上面留给陷阱。”
“明白。”
“赵刚,检查所有绊索和机关,加双倍铁刺。”
“行。”
“陈玄,符阵什么时候能好?”
“天亮前。”陈玄抬头,“只要不再有人干扰灵气流动。”
林青点头。
他最后看了一眼屋顶的铜镜。
血色残月还在,没散。
他抬起手,轻轻敲了三下墙缝。
三短一长。
回应。
也是警告。
远处风穿过树林,吹得符纸哗啦作响。
道士坐在屋脊上,拂尘横在膝前,一动不动。
庙里灯火未灭。
北山那边,黑气又浓了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