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站在山坡上,风从北边灌下来,吹得衣角啪啪响。他盯着那棵歪脖子树,红布条不见了,地上也没留下撕扯的痕迹,像是被人轻轻解走的。
他没动。
背包里的木盒又热了一下,这次只持续了一秒,很快就凉了下去。
他知道有人来过,也看到了他的记号。
对方不是莽撞行事的人,动作干净,不留破绽。这说明他们已经开始行动,而且对异会的暗语和标记方式并不陌生。
不能再等了。
他从腰间取下铜牌,手指在“成”字上划过,转身快步朝山下走。三十分钟后,他在一处废弃猎屋外停下,推门进去。
屋里没人,但桌面上有新落的灰,墙角放着一个空水壶,壶底还湿着。有人比他先到,待过一阵,刚走不久。
林青把背包放下,从里面拿出地图摊开,用三枚铁钉固定四个角。他拿起炭笔,在北岭画了个圈,又连出三条线,分别指向湘西、长沙、广州。
门被推开时,他头都没抬。
陈玄走进来,身上带着雨气,头发有点湿。他看了眼地图,直接走到桌边:“你找我?”
林青点头:“赵刚呢?”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脚步声,赵刚穿着执法队的旧制服进来,肩上挎着包,进门第一句就是:“北岭禁区封死了,巡夜人昨晚看到三具棺材自己移了位。”
屋里一下子安静。
林青抬头看他:“什么时候的事?”
“昨夜子时。”赵刚把包放在桌上,“我调了最近七天的巡查记录,发现三个义庄都有异常上报——湘西老坟岗丢了两块镇魂石,长沙那边有家属投诉停棺的孩子半夜坐起来,广州白云义庄昨天凌晨烧了一间偏房,火势不大,但整栋屋子的符纸全黑了。”
陈玄皱眉:“这不是巧合。”
“也不是单点爆发。”林青指着地图,“他们在试阵脚。百婴怨气要炼成‘伪身傀主’,必须选三个以上大型义庄做支点,形成三角呼应。现在这三个地方同时出事,说明他们已经在布场。”
“可我们不知道哪个是主阵眼。”赵刚说。
“那就都盯住。”林青收起地图,塞进背包,“我现在最担心的是内鬼。周七带回的消息说‘内应断联’,这意味着我们有人已经出事,或者已经被替换。”
陈玄脸色变了:“你是说……可能已经有‘伪身’混进来了?”
“不止可能。”林青看着他,“你记得上次清查义庄失踪案时,有个叫李守义的弟子吗?他负责登记名单,三天前上报自己发烧请假,但我刚才查了医疗档,根本没有这个人去看过病。”
赵刚立刻反应过来:“假消息?”
“是死人。”林青说,“李守义上个月就死了,尸体送去火化了。可过去七天里,有三次任务签到是他名字。”
屋里没人说话。
陈玄低头看自己手里的朱砂笔,忽然把它折断扔进炉子。“所有公开频道都不能用了。一旦有人冒充身份发令,整个系统都会乱。”
“我已经切断对外联络。”林青从怀里掏出一块黑布包裹的东西,“启用‘夜鸦传书’。”
陈玄认出来了:“老异会的密信法?二十年没用了。”
“正因为它久未启用,才安全。”林青打开布包,露出一只青铜鸟形器,“只有指定接收者能听懂里面的声纹编码,外人拿到也只是杂音。”
赵刚问:“谁来传?”
“我亲自录。”林青说,“内容只给三人听:你,陈玄,赵刚。其他人一律不知情。包括总部高层,也不能透露具体部署。”
“可总部要是下令怎么办?”
“按兵不动。”林青盯着他,“任何来自总部的指令,必须通过夜鸦器二次验证。没有声纹密钥,就是假的。”
陈玄吸了口气:“你是说,连白须老者都有可能是……”
“我不知道谁是真的。”林青打断他,“我只知道现在不能赌。一旦暴露计划,我们所有人都会成为靶子。”
赵刚沉默几秒,点头:“我同意。先封锁信息流,再查内部名单。”
“分工。”林青拿出三张纸,“陈玄负责符阵监控和灵脉重绘,重点盯住三大义庄的地气变化。你今晚就得动身,去湘西。我会让夜鸦器每隔两个时辰传一次数据给你。”
陈玄接过纸:“如果发现地气倒流或阴脉突升,我就点燃赤旗。”
“看到赤旗,我就知道阵眼启动了。”林青转向赵刚,“你负责执法资源调度。联系地方巡警司,以‘防疫检查’名义封锁三大义庄周边区域。任何人进出,都要登记生辰八字和指纹墨样。”
赵刚皱眉:“这不合规矩。”
“现在没有规矩。”林青说,“只要能拦住一个可疑目标,就不算错。”
赵刚咬牙:“行,我去办。”
“还有件事。”林青从背包里取出木盒,放在桌上,“这个东西,我不能打开,但它一直在提醒我什么。你们两个,记住它的位置。如果我突然失联,或者行为反常——”
“你就不是你。”陈玄接了话。
林青点头:“那就当我是敌人处理。别犹豫。”
赵刚盯着他:“你是不是感觉到了什么?”
“耳后这道伤。”林青摸了下,“最近总痒,像有虫爬。刀渗水的事你也看到了。我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被种下标记。”
陈玄猛地站起来:“那你现在还能信吗?”
“我能控制自己。”林青看着他,“只要我还记得李守义是哪天死的,只要我还能说出夜鸦器的启动口令,我就还是我。但如果有一天我说错了,哪怕一个字——”
“我们就动手。”赵刚说完,伸手按在他肩上,“别把自己逼太狠。”
林青没说话,只是把木盒重新收好。
三人又核对了一遍行动计划,确认所有暗号、时间节点和应急方案。陈玄开始收拾符具,赵刚拿出随身电台改装成屏蔽器,林青则坐在桌边,调试夜鸦器。
就在他按下启动键的瞬间,窗外传来一声鸟叫。
两短一长。
和之前一样的紧急信号。
林青立刻抬头。
陈玄已经冲到窗边,蹲下身子往外看。
外面没人。
但树梢晃了一下,像是有人跃过。
“是我们的人?”赵刚低声问。
“不一定。”林青抓起背包,“可能是求援,也可能是诱饵。现在任何信号都可能是陷阱。”
“要不要回应?”
林青盯着夜鸦器上的指示灯,红光一闪一闪。
他刚录完第一条密令。
还没发出。
“不回。”他说,“我们现在做的每一步,都在他们预料之外。一旦回应,节奏就乱了。”
陈玄站起身:“那我们按原计划走?”
“走。”林青把夜鸦器装进内袋,“你去湘西,赵刚去长沙,我留在北岭盯着广州方向。记住,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见面,不要通话,更不要相信任何自称是我派来的人。”
赵刚点头:“明白。”
陈玄背上包袱,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一眼:“如果真有‘伪身’混进来了,你怎么认?”
林青站在桌边,手里握着铜牌。
“看动作。”他说,“真人做事总有惯性,走路抬腿的角度,说话停顿的位置,这些细节改不了。他们可以模仿声音,可以伪造身份,但改不了习惯。”
他抬起右手,活动了下食指。
那是他每次画符前的小动作。
“谁要是忘了这个,就是假的。”
门关上了。
屋里只剩林青一个人。
他坐回椅子,打开背包,再次看向木盒。
盒底小孔对着掌心,温度慢慢上升。
他没合上盖子。
而是把铜牌压在盒子上面。
指示灯还在闪。
他伸手按下发送键。
夜鸦器发出一段低频震动,像风吹过枯井的声音。
第一道命令发出去了。
就在这时,背包外侧的铜牌忽然震了一下。
不是因为风。
是它自己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