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刚的嘴动了，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林青蹲在他旁边，耳朵几乎贴上他的唇。
“她来了。”
林青没动。这句话不是幻觉，也不是胡话。护魂铃在响，三里外的临时营地，七个人的命灯同时开始闪烁。
他把赵刚拖到谷口背风处，扯下背上包袱，翻出一张静神符按在他额心。符纸泛起微光，赵刚的呼吸稳了些。
林青站起身，往东南方向看了一眼。那边林子密，风不走，但护魂铃的震颤一直没停。有人在动他们的神识。
他没再犹豫，转身就走。脚踩在枯叶上没发出多大声音，人已经窜出去十几步。
三分钟后，他靠在一棵老松后，看到了营地。
帐篷还在，火堆熄了，锅挂在架子上，汤还冒着一点热气。看起来一切正常。
可陈玄正站在空地上，手里握着剑，对着空气大喊：“你别逼我！”
他一剑劈下去，砍断半截木桩，又立刻转身，冲着另一侧猛刺。嘴里不停念叨：“不是我杀的……我没有……”
林青皱眉。这不是战斗状态，是被东西拉进了心魔。
他闭眼，运了一圈破煞九息法。真气在体内转了三圈，胸口那股滞涩感稍微轻了些。桃木令还在布套里，发烫，但不能用。污染没清干净，强行催动会伤经脉。
他睁开眼，指尖在眉心划了一下，咬破的手指抹出一道血痕。眼前景象变了。
营地上方飘着一层紫雾，像丝线一样缠在每个人头上。三面铜镜挂在树梢，镜面朝内，反射着天光，连成一个圈。镜子里没有影子，只有不断流动的符文。
心魇迷阵。七情引幻毒。
这种术不杀人，专磨心智。看的是你最怕什么，然后让你一遍遍经历。撑不住的，自己把自己逼疯。
林青贴着树干往前挪。他不能硬闯，主镜在高处，一旦惊动施术者，幻力会瞬间加压，陈玄第一个扛不住。
他绕到营地西侧，那里有块大石挡住视线，是死角。
袖子里两枚镇煞钉已经准备好。他等了一个节奏——陈玄每挥一次剑，紫雾就浓一分，等到第三次，雾气翻涌最厉害的时候，就是阵眼换气的瞬间。
就是现在。
钉子飞出去，一左一右，砸在两侧铜镜上。玻璃碎裂声几乎听不见，但镜面一裂，整个光圈就开始抖。
主镜晃了两下，光芒暗了一截。
林青开口，声音不高，但字字清楚：“陈玄！你是茅山弟子，执掌北院巡夜三年，从未失职！现在睁眼！”
陈玄身体一僵，剑停在半空。
“你守的是规矩，信的是道法！不是谁让你看见的东西！”
陈玄猛地抬头，眼球布满血丝，但眼神有了焦点。
他张嘴想说话，喉咙里只挤出一声咳。
林青知道够了。只要心门没关死，就能拉回来。
他正要上前扶人，忽然听见头顶传来笛声。
不是音乐，是骨头磨出来的音，尖得扎耳。第一声响起，陈玄又跪了下去，双手抱头。
林青立刻后退两步，手按在腰间桃木斧上。
笛声第三下有个顿，短得几乎察觉不到。但他听出来了。这节奏有问题，不是自然吹奏的波动，是刻意卡点。
他记住了。
第二轮笛声再起，他数着拍子，等到那个顿点出现，猛地跺脚，引爆袖中雷符。
轰！
金光炸开，树冠一阵晃动。主镜当场炸裂，紫雾像被撕开一样散去大半。
一个人影从高处跃下，落地时踩断一根枯枝，转身就往林子深处跑。
林青看清了。是个女人，穿深灰长袍，脸上戴半张白骨面具。右手还抓着一支细长的笛子。
露西。
他听说过这个名字。爱德华身边最阴的人，专攻幻术和精神侵蚀。三年前在青岛毁过一个道观，十七个道士全疯了。
现在她想对异会下手。
林青没追。营地里还有六个没醒过来的，陈玄倒在地上抽搐，嘴角流血。
他走过去，把陈玄翻过来平躺，手指搭在他手腕上。脉跳得乱，但没断。
从怀里摸出一瓶药，倒出两粒塞进陈玄嘴里。这是固神丹，比驱邪丹温和，不会伤身，但见效慢。
他坐下来，把手放在陈玄额头，开始输真气。
一圈，两圈。陈玄的呼吸慢慢平了。
其他人也开始动。有人咳嗽，有人翻身，护魂铃的震颤逐渐恢复正常频率。
林青松了口气，收回手。
这时，陈玄眼睛睁开了条缝。
“师……师父……”
“别说话。”林青打断他，“你刚才被幻术困住，现在出来了。”
陈玄嘴唇抖了抖：“我看到……李师兄……他说我背叛了门派……我还……动手了……”
“都不是真的。”林青说，“是幻术在挖你的记忆，放大恐惧。”
陈玄闭上眼，眼泪从眼角流下来。
林青没安慰他。这种事，说再多也没用。只能靠时间。
他站起来，环视营地一圈。帐篷完好，物资没动，说明露西的目标不是偷东西，是扰乱人心。
她知道异会已经开始备战，所以先动手打乱阵型。只要几个人疯了，剩下的人就会怀疑彼此，信任崩塌，不用打就输了。
这招狠，但也暴露了她的位置。
林青走到那棵挂主镜的树下，捡起半块残片。镜背刻着一行小字，歪歪扭扭：
“见心即见鬼。”
他冷笑。典型的西方秘术思维，喜欢玩文字游戏。
他把碎片收进包里，准备带回总部做追踪。这类法器留有施术者的气息，能反向定位。
刚直起身，忽然感觉不对。
风停了。
刚才还有树叶沙沙声，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抬头看天。云层压得很低，阳光照不进来，但也不黑。
太安静了。
他迅速扫视四周，没人动，陈玄又昏过去了，其他几个还在恢复。
可那种被盯着的感觉，越来越重。
他慢慢把手伸进袖子，握住最后一张雷符。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鸟叫。
不对劲。这片林子早就没鸟了，从进谷开始就没听过。
叫声重复了三次，每次间隔完全一样。
机械的，不是活物。
林青立刻明白——是诱饵。
他不动，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十秒后，那棵树后走出一个人。
穿着和刚才一样的灰袍，脸还是戴着面具。
但步伐不一样。之前露西走路时重心偏左，这人双脚平均用力。
假的。
林青没出声，悄悄把雷符移到右手。
那“露西”举起笛子，放到嘴边。
林青抢先出手。雷符甩出，直奔那人面门。
符纸在空中炸开，金光闪过，那身影瞬间消失，像烟一样散了。
果然是幻象。
真正的攻击来自背后。
林青感觉到一股寒气贴着后颈掠过，他猛地低头，一道紫光擦着头顶飞过，打在身后的石头上，石头表面立刻浮出一层霉斑，像是腐烂了几十年。
他转身，手中桃木斧已经抽出一半。
树影里，真正的露西站在那里，笛子垂在身侧，面具裂了一道缝。
“你能破阵，是因为熟悉东方术法。”她说，声音沙哑，“但你挡不住七情反复。只要他们心里有愧，我就还能再来。”
林青不答。他往前走了一步。
露西后退，脚下没乱。
“你们总说自己正义，可每一个人都藏着不敢见光的事。”她抬起笛子，“我不用杀你。我只要让他们自己毁掉自己。”
林青停下，看着她。
“你说得对。”他开口，“每个人都有心魔。”
他顿了顿，握紧斧柄。
“但我每天练两个时辰桩功，三十年没断过。你以为我会怕你这点雕虫小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