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把青铜令收回怀里,手指在铁匣表面停了一秒。温度还在,但不再震动。他拉开门,夜风扑进来,带着一点沙土味。
他站在门口没动,盯着那盏熄灭的风灯看了几秒。巡逻的脚步声依旧规律,可刚才那个位置的人不见了。登记簿上没有换岗记录,也没有报备调离。
这不是失误。
是故意藏起来。
他转身回屋,从抽屉里取出一枚铜哨,吹了一声短音。不到半分钟,陈玄从暗处出现,脸色有点紧。
“东岗第三哨,人没了。”林青说,“灯灭了,没人接班。”
陈玄眉头一跳。“是不是睡过头了?”
“不会。”林青摇头,“今晚轮值的是老手,规矩刻在骨子里。他要么走不了,要么不想走。”
“内鬼动手了?”
“早就动了。”林青抓起外袍披上,“去主殿,叫醒符师组和巡防队长。就说例行突检,所有岗位十五分钟内重新核对身份。”
陈玄刚要走,林青又叫住他。“别惊动西院那批人。尤其是厨房后巷到北门这条线,盯死。”
“明白。”
人影消失在夜里。林青站在原地,抬头看了眼天。云层压得很低,星星看不见。这种天气最适合藏东西,也适合动手脚。
他摸了摸袖子里的铁匣。安静了。可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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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亮,校场上已经站满了人。
林青走上高台时,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他没穿礼服,一身黑衣,腰间挂着青铜令,手里拎着一个木箱。
底下有人小声议论。昨天还在庆功,今天突然集合,谁都知道出事了。
林青把箱子放在桌上,打开,里面是一叠符纸、三面小旗、还有一块刻满纹路的石牌。
“从今天起,异会进入护国戒备期。”他说,“外敌已在边境集结,目标是我们守的这片地。”
人群一阵骚动。
“不是说最近太平吗?”有人问。
“太平?”林青冷笑,“你们以为断龙谷为什么封了三十年?就是因为有人想挖开它。现在他们又来了,而且比以前更懂怎么钻空子。”
他拿起一张符纸。“这不是演习。接下来所有人取消休假,每日两班轮守,符师组二十四小时开光制符,阵法组修复九座哨塔结界,武修队演练三套合击阵型。”
下面有人交头接耳。
“你说会不会打起来?”
“看样子躲不掉了。”
林青扫视一圈。“我知道有些人心里不安。但我告诉你们——我们不是为了争功劳,也不是为了出风头。我们站在这里,是因为没人比我们更清楚,一旦那道门被打开,外面来的不只是敌人,是能把活人变成傀儡的东西。”
他顿了一下。“所以从现在开始,所有人听令行事。不该问的别问,不该去的地方别去。发现异常,直接报给主殿值官。敢私自联络外界者,按叛会处置。”
话音落下,全场静了几秒,然后齐声应“是”。
声音整齐,可林青还是看到了角落里一个人低头避开了他的视线。那是负责传递南线消息的符师,昨天还主动问他吴家援军什么时候到。
他没点破。
只是把手里的符纸往空中一抛,掐诀一点。符纸瞬间燃成灰烬,随风散开。
“这是命令,也是誓约。”他说,“谁要是忘了自己是谁,就看看这把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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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三天,营地彻底变了样。
白天锤子敲桩的声音不断,乙组的人在加固哨塔底座,埋铜铃,拉铁链。晚上甲组轮流进密室,老七带着符师们连夜画符,每张都要滴血开光。丙组在荒地上反复走位,练合击阵,喊号子的声音传出去好几里。
林青每天巡三遍。
早上查符纸数量,中午看阵眼石料进度,晚上亲自去各岗点校准符钉。他不说多余的话,走到哪儿都是弯腰检查、动手调整,动作利落。
有一次他在北门井口看到一张符纸贴歪了,直接撕下来重贴,指尖一抹,符文亮了一下才作罢。
旁边的小弟子看得发愣。“您每天都来?”
“我不来,谁知道你们偷懒。”林青把工具塞回腰带,“而且这些东西,差一寸都不行。”
那人点头如捣蒜。
渐渐地,大家发现只要林青去过的地方,夜里就不会出事。他没露过一手高深术法,可谁都觉得,只要有他在,心里就踏实。
士气慢慢起来了。
有人主动加夜班,有人把自己珍藏的老符拿出来充公,连平时最爱抱怨的厨子都多蒸了两笼饭送到前线。
可就在第四天上午,问题来了。
一个符师冲进主殿,手里攥着一张纸条,脸都白了。
“林大人!南派来信,吴家那支队伍不来了!说是路上遇伏,全军覆没!”
林青正在看布防图,抬眼看了他一下。“信呢?”
符师递上来。
林青接过一看,纸是普通黄麻纸,字迹潦草,没盖印,也没用密语暗码。最关键的是,送信人不在场。
“你从哪儿拿的?”
“门口守卫交给我的,说是一个陌生人塞的。”
林青把纸条拿到炉子上烧了。
火光映着他脸。“吴家三天前就到了秦岭边界,昨夜还传讯说已备好雷火符三百张。你要不信,可以去查昨晚的通讯记录。”
符师僵住了。
“敌人怕我们团结,就总有人冒充消息来源。”林青站起来,声音不大,但整个大殿都能听见,“他们不需要打赢我们,只要让我们自己乱起来就行。”
他走到门口,对外面喊了一句:“从今天起,所有外来信息必须登记备案。没有血契符的人,不准靠近主殿十步之内。”
没人说话。
林青扫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那个送信符师身后的一个身影上。那人站在柱子旁边,袖口沾着一点灰,像是刚从柴房出来。
他没指名,也没下令抓人。
只是把手按在腰间的青铜令上,站了一会儿。
然后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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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最后一车雷火符运到。
林青站在边关最高哨塔顶,看着远处的地平线。风很大,吹得他衣角啪啪响。身后是整编好的队伍,每人身上都挂着符囊,手里握着兵器。
老七走上来,递给他一块新做的血契符。“全员都发了,只要碰一下就能感应真气波动,假的立刻变黑。”
林青点点头,把符收进怀里。
“你说他们什么时候来?”老七问。
“快了。”林青望着北方,“他们等的就是我们最忙的时候。又是备战,又是防内鬼,最容易露出破绽。”
“那我们怎么办?”
“等。”林青把手搭在哨塔栏杆上,“他们想看我们慌,我们就偏偏稳住。他们想挑事,我们就让他们找不到缝。”
老七笑了下。“你还真能忍。”
林青没回答。他低头看了看袖子里的铁匣。
它又热了一下。
很短,只有一瞬。
就像有人在远处,轻轻敲了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