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尾那堵墙根的黄纸还在砖缝里,林青看了一眼就走开了。他没去动它,也没回头。他知道现在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
刚走出几步,一群人从巷口涌出来,手里捧着红绸和木牌。领头的是个老裁缝,身后跟着几个巡夜的、卖早点的、还有前些天被救过的那家人。他们把林青围住,老裁缝说:“今天要在广场立碑,写你的名字。”
林青摇头,“我不需要这个。”
“不是你要不要,是我们要。”老裁缝声音有点抖,“镇上死了那么多人,没人管。你站出来了。我们得有个能信的人。”
林青看着他们脸上的光,没再拒绝。但他提了个条件:“碑上不刻名字,只写‘护镇安民’四个字。”
人群愣了一下。
“你不怕别人忘了你?”有人问。
“怕什么?做的事在这儿,人也在这儿。忘不忘,不重要。”
最后大家同意了。几个人抬着石碑往广场走,林青跟在后面。路上不断有人加入,有抱着孩子的妇人,也有拄拐的老头。没人说话,脚步却很齐。
广场已经搭好了台子。石碑竖起来时,太阳正好照到正面。四个大字是用黑漆写的,笔画粗实,一眼就能看清。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一个小男孩挤到前面,仰头看碑,又回头看林青,突然大声说:“林师傅!你现在是不是谁都不怕了?”
林青蹲下来,平视他:“我怕。怕做错事,怕辜负信任,更怕有一天不敢出这个门。”
孩子眨眨眼,不懂。
“英雄不是不怕的人,”林青说,“是明明怕,还往前走的人。”
孩子点点头,跑回他爹身边去了。
这时异会那边来了人。玄判和明察站在台阶上,身后跟着一队执律使。玄判手里拿着锦旗,明察捧着一本册子。
“今日异会正式举行庆功仪式,”玄判开口,“表彰林青破阴阵、擒后台、安定民心之功。此功载入典录,永记卷宗。”
台下安静。
林青走上前,接过锦旗和册子。他翻开第一页,上面写着:
“丙辰年三月,林青于城南义庄破炼魂邪阵,救百姓七人;四月初七,擒拿邪修后台,揭其勾结乱党、残害同道之罪;五月十五,助异会重建巡防体系,恢复镇内秩序。”
他合上书,抬头说:“记录这些,不是为了让我留名。是为了以后有人再干这种事,翻到这一页就知道——迟早会被查出来。”
玄判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望尔谨守本分,勿恃功而骄。”
这话听着像嘉奖,其实带着刺。
林青没躲,微微躬身:“我要是真忘了自己是谁,不用你们罚,老百姓第一个不答应。”
掌声从角落里响起来。先是零星几声,后来整个广场都响了。玄判没笑,但也没再说什么。
庆功宴摆在异会外的空地上。长桌摆开,酒菜端上来。镇民自发带来了米糕、腊肉、热汤。没人坐主位,林青被推到中间,只好坐下。
吃饭的时候,一个穿灰布衫的年轻人凑过来,低声问:“林哥,你现在是异会的人了,能不能帮我查件事?我家表叔去年失踪,有人说看见他进了西山那边的废庙……”
林青放下筷子:“现在还不行。后台倒了,可背后的人还在。等我把这条线查清楚,再帮你。”
年轻人点头,没再多说,默默退到一边。
又有老人端着碗过来,说儿子被邪术迷过,多亏林青贴的符起作用,今天特地来道谢。林青起身接过碗,喝了一口汤,说了句“该做的”。
天快黑的时候,宴席散了。石碑前还有人在看,有的伸手摸摸那四个字,有的站着不动。
林青准备离开,小雨从人群里走出来。她递来一件外袍,说:“风凉了。”
他接过,披上,然后牵住她的手。
两人一起走下台阶。身后有人议论。
“那就是林青。”
“不止是林青,是咱们镇的脊梁。”
这话传到耳朵里,林青没回头,也没停下。他只是握紧了小雨的手。
走到茶铺前,他停了下来。铺子里亮着灯,老板正在收摊。门口挂着一块旧木牌,写着“清心茶”三个字,漆都掉了半边。
“坐会儿吗?”小雨问。
林青摇摇头:“明天还得早起。”
“你还打算继续查下去?”
“必须查。”
“可你现在已经是‘正义使者’了,他们给了你牌子,给了你地位,你能不能……歇一歇?”
林青看着街对面那堵墙。砖缝里的黄纸已经被风吹得翘了起来,一角露在外面,在晚风里轻轻晃。
“正因为有了这个身份,才不能停。”他说,“以前我做事,顶多算个义气。现在不一样了。有人看着,有人信我。我要是退了,就是告诉那些坏人——只要闹不大,就能活下去。”
小雨没再劝。
远处传来打更的声音。两响,亥时到了。
林青松开她的手,从怀里掏出那块玉牌看了看。正面“正义使者”四个字在灯光下泛着冷光。他把它放回去,拍了拍胸口的位置。
“我不是想当英雄。”他低声说,“我只是不想再看到孩子死在阵眼里。”
小雨抬头看他,眼睛亮了一下。
就在这时,街角传来脚步声。一个披斗篷的男人快步走过,手里攥着什么东西。他在茶铺对面的墙根停下,弯腰将一张折好的纸塞进砖缝,转身就走。
林青的目光落在那张纸上。
他没立刻动。
小雨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也看到了那张纸。
“要不要去看看?”她问。
林青站着没动,手指轻轻敲了敲腰间的符袋。
风吹过来,掀起了茶铺门口的布帘。那张黄纸的一角被吹开,露出里面墨迹未干的几个字——
“名单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