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踩碎了那片黏糊的黑渍,后退两步,手已经按在剑柄上。前方灌木分开,一双眼睛出现,接着是第二双、第三双。他没动,呼吸压得很低。
那些眼睛没有逼近,只是静静盯着他,像是在等什么信号。
他慢慢往后挪,脚跟碰到了一块硬石。他知道不能再留。肩上的伤开始发麻,毒还没清干净,打不了持久战。
他转身就走,步伐加快,穿过一片矮树丛。身后的目光没有追来,但那种被盯住的感觉一直贴着背脊,直到他翻过一道土坡,钻进密林深处的小径,才稍稍松了口气。
玉佩还在发烫,红点稳定地指向镇子方向。他沿着山势往下,每一步都小心试探地面。刚才的陷阱不是孤立的,谁也不知道下一脚会不会踩空。
天快亮时,他摸到了镇口的老槐树。树皮裂纹熟悉得像小时候爬过的墙。他靠上去喘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块布,把右臂重新缠紧。血渗出来一点,但不严重。
他敲了三下树干,节奏短长——这是和小雨约定的暗号。
半分钟后,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赵刚探出头,看见是他,立刻拉开门:“你总算回来了!”
林青没说话,走进院子,直接进了屋。屋里灯还亮着,桌上摆着药碗,旁边放着几张贴好的符纸。小雨坐在椅子上,头发乱了,眼睛红着,像是熬了一夜。
她看见林青进门,猛地站起来,冲过来抓住他的手臂:“你怎么搞成这样?”
“没事。”林青抽回手,声音有点哑,“先说正事。”
小雨咬着嘴唇没再问,转身去拿药箱。赵刚关上门,插好门栓,站到桌边:“陈玄半个时辰前来了,说你可能今晚回来,让我们等着。”
话音刚落,里屋帘子一掀,陈玄走出来。他穿着灰布衫,手里拎着个布包,看到林青,眉头皱了一下:“伤得不轻。”
“能走能打。”林青坐下,解开外衣,露出肩膀上的伤口。皮肉发紫,边缘泛白,明显是毒气残留。
小雨倒了热水,用布擦干净伤口,撒上一层淡黄色的药粉。林青肌肉绷了一下,但没出声。
“这毒带腥甜味,应该是‘蛇涎散’。”陈玄蹲下来看了看,“谁下的?”
“一个穿灰袍的人。”林青盯着他,“用折扇发针,机关埋得深,连环套。”
陈玄眼神变了变:“你是说……笑面狐?”
“你也知道这个名字?”
陈玄没马上回答,起身走到桌边,倒了杯水,喝了一口才说:“江湖上有个人,早年叫莫三通,专做阴活。十年前在湘西一带活动,一夜之间让一支十三人的镖队全军覆没,尸体第二天被人发现挂在树上,脸上还带着笑。”
小雨手抖了一下:“什么意思?”
“他给每个人喂了药,让人死前神经麻痹,嘴角上扬,看起来像在笑。”陈玄放下杯子,“后来有人查他底细,发现他师从机关匠门,但因私改墓道害死同门被逐出师门。从此没了踪影,只留下个外号——笑面狐。”
屋里安静了几秒。
赵刚一拳砸在桌上:“难怪那些陷阱那么狠!这不是打架,是杀人游戏!”
“他不是一个人。”林青开口,“黑豹也出现了,右腿瘸了,但还能跑。他们联手了。”
“黑豹?”小雨抬头,“他不是逃了吗?怎么又跟这种人搅在一起?”
“利益。”林青说,“玉佩的事他们都知道。我猜,有人在背后牵线,把这两拨人凑到一块儿。”
赵刚急了:“那还等什么?我们现在就去找!镇外三里有个废弃窑洞,八成是他们藏身的地方!”
“不行。”陈玄摇头,“笑面狐最擅长的就是诱敌深入。你要是贸然进去,说不定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那你说怎么办?让他继续在暗处盯着我们?”赵刚瞪眼。
“等。”林青突然说。
两人都看向他。
“他们设局,是因为我们知道的东西还不够多。”林青低头看着玉佩,“但他们不知道我已经拿到了地图。现在是我们掌握主动。”
小雨问:“你要做什么?”
“三件事。”林青抬头,“第一,查笑面狐最近出现在哪一带,有没有人见过他落脚;第二,镇子里所有老房子、地窖、墙角都检查一遍,别让他把机关埋进来;第三,找个由头把他引出来。”
赵刚皱眉:“怎么引?”
“用我。”林青把手放在桌上,“我就在这待着,不动。他们以为我伤重难行,肯定会来试探。只要露头,就有机会反杀。”
陈玄沉默了一会儿:“我可以去城南那边打听。以前认识几个走货的脚夫,消息灵通。”
“我去查镇里的痕迹。”小雨点头,“符箓能感应阵法波动,如果有埋伏,我能察觉。”
“窑洞那边归我。”赵刚握拳,“我不正面冲,偷偷摸过去看有没有人进出。”
林青看着三人:“记住,别单独行动。发现异常立刻回来报信,不许硬拼。”
没人反对。
会议结束,赵刚和小雨先走了。陈玄留下来收拾药具,顺手把空碗端到厨房。
林青独自坐在灯下,手里摩挲着玉佩。温度比刚才低了些,但还在微微发热。红点静止不动,说明目标暂时没移动。
陈玄洗完碗回来,站在门口看了他一会儿:“你其实可以休息几天。”
“没时间。”林青抬头,“他们不会给我喘息的机会。”
“我知道。”陈玄走近,“但你现在状态不对。右臂发力会牵动伤口,雷火诀最多只能使出六成力。真遇上笑面狐,撑不过三个回合。”
林青没反驳。
“我不是劝你退。”陈玄声音低了些,“我是怕你太拼,最后把自己搭进去。”
林青笑了笑:“我不拼,谁拼?这事从破庙开始,到现在一步步走到这儿,每一关都是命换来的。我不想再看着身边的人出事。”
陈玄没再说话,从袖子里拿出一张新画的符,放在桌上:“这是我改良过的‘驱煞符’,对机关类邪术有克制作用。你贴在伤口附近,能帮你抗毒。”
林青点点头:“谢了。”
陈玄转身要走,又停下:“笑面狐有个习惯——他从不亲自杀人。每次动手前,都会让人先看到那张笑脸。如果你见到他,记住,别看他脸。”
门关上了。
林青拿起符纸,轻轻贴在肩头。一阵温热传来,伤口的麻木感减轻了些。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天已经亮了,街上有人声,卖早点的摊子支了起来。一个孩子跑过巷口,手里举着糖葫芦。
看起来一切如常。
但他知道,平静底下藏着刀。
他回到桌前,把铜钱剑放在手边。剑柄沾了泥,他拿布一点点擦干净。
门外传来脚步声,很轻,像是故意放慢的。
门没锁。
门把手缓缓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