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镇口就站满了人。
林青和小雨从山道走下来的时候，太阳正好爬上东边的屋顶。他的衣服还是昨天那件，破了几处，血迹干在袖口，走路时左腿拖着地，像是使不上力。小雨扶着他胳膊，两人一步一步往镇里走。
有人先看见了他们。
“是林大侠！”一声喊出来，整条街都动了。
镇民从各家各户跑出来，围到路两边。男人抱着孩子，女人端着水碗，老人拄着拐杖也往前凑。他们不说话，只是看着林青，眼里有光。
“他回来了。”
“真的把妖头给除了？”
“听说他一个人烧了邪书，连祖陵的门都关上了。”
议论声像风吹过麦田，一层压着一层。几个年轻人想跪下磕头，林青抬手拦住：“别这样，我不是来受礼的。”
那人僵在原地，手举着不知放哪儿。
林青没再多说，只继续往前走。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让他和小雨穿过去。没人敢碰他，也没人敢靠太近，就像怕惊扰什么似的。
药铺前的空地上摆了张桌子，上面放着一碗清水、一块红布、一支香。这是镇上祭英雄的老规矩。一个老妇人颤巍巍地端起水碗递过来：“喝一口吧，洗洗晦气。”
林青接过碗，低头看了看水面映出的脸——眼窝深陷，嘴唇发白，下巴上有道没结痂的划痕。他把水喝了，把碗还回去，然后走到桌前，拿起那块红布。
他转身面向众人，声音不大，但每个人都听清了：“这布我不用。我不是神，也不是仙，我只是个守约的人。”
人群静了几秒。
接着有人开始鼓掌，起初是一个，后来变成一片。
林青把红布拉成两半，扔在地上。他不是不敬，而是不想被供起来。他知道外面传的那些话——“林大侠斩妖封陵”“一人救全镇”，听着热闹，可都不是真相。
封印没修好。
门只是关了。
他还得回去。
小雨一直没说话，直到他们走到镇口那块石碑旁。碑上刻着“禁地止步”四个字，现在被人用红漆描了一遍。
她轻轻拉住林青的手：“你说过要回来。”
林青点头：“我回来了。”
小雨抬头看他：“那就留下。”
林青没回答。他望着远处的山，雾还没散完，山路藏在树影里。他记得自己是怎么一步步爬上去的，也知道那扇门后是什么。
他摸了摸胸口。
玉佩还在，贴着皮肤，温温的，不像之前那么烫了。
但他知道，这不代表安全。
“你以为结束了？”他低声说，“我只是把火扑了，灶台还在。只要有人想点，它还能烧起来。”
小雨皱眉：“你是说……还会有人来？”
林青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他想起《陈氏秘术》最后一页的话——林氏血脉可破封印，亦可重封。只要姓林，就有资格进去。
而他不是唯一可能活着的林家人。
正想着，眼角忽然扫到山顶。
那里有一块突出的岩石，平时没人去。现在，那上面站着一个人影。
很远，看不清脸，只能看出是个瘦高男人，穿着深色长衫，背对着阳光。他一只手搭在石头上，另一只手垂着，掌心里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
林青瞳孔猛地一缩。
那是玉佩。
和他手上这块一样的纹路，一样的形状。
小雨察觉到他的异样：“怎么了？”
林青没回话，反而往前走了两步，挡住她的视线。他右手慢慢移到腰间，握住了铜钱剑的柄。
剑身沾过血，这几天一直没擦。他缠了布条防滑，现在手指抠进布缝里，用力到指节泛白。
山顶那人站了几息，忽然动了。
他转了个身，没有回头看镇子，而是朝着山林深处走去。身影很快被树遮住，只剩那一抹暗色晃了一下，就不见了。
林青没追。
他知道现在追不上。
而且对方既然敢露面，就不会只来一次。
“你看到刚才那个人了吗？”他问小雨。
小雨摇头：“我没看见什么人，只觉得山上好像有反光。”
林青闭了下眼，再睁开时已经冷静下来。他松开剑柄，却没放下手。
“没事。”他说，“可能是砍柴的。”
小雨不信：“你从来不说‘没事’这两个字。上次你说没事，结果半夜去了祖陵。”
林青扯了下嘴角，没笑成。
他确实不说“没事”。
因为太多事都没完。
镇民还在远处议论纷纷，有人说要请戏班唱三天大戏庆功，有人说该立碑记事。一个孩子跑过来，手里攥着纸折的剑，仰头问他：“林大侠，我能学你的功夫吗？”
林青蹲下身，看了那纸剑一眼：“你现在最该学的，是怎么认清楚谁是真的帮你们，谁是装成好人骗你们的。”
孩子懵懂地眨眨眼，被大人拉走了。
林青站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灰。
小雨盯着他：“你又要走？”
“还不急。”他说，“他在等我反应，我也得看看他是谁。”
“如果他是另一个林家人呢？”
林青沉默了一会：“那就看他是来开门的，还是来关门的。”
小雨咬住下唇：“你不觉得奇怪吗？这么多年没人提林家，突然冒出来一个妖道，现在又有一个拿着玉佩的人？是不是有人一直在找你们？”
林青眼神沉了下去。
他当然想过。
陈玄不是凭空出现的。他懂茅山术，知道祖陵的秘密，甚至能找到《陈氏秘术》残页。这种人不会孤身行动。
背后一定还有人。
或者一个组织。
只是到现在为止，他们都躲在暗处。
而现在，终于有人走出来看了一眼。
“他不怕我知道他在。”林青说，“所以他不怕我准备。”
小雨抓紧了他的手臂：“那你也不能一个人去。”
林青低头看她：“我不是一个人。”
这句话说完，镇口忽然安静了一瞬。
风停了，连狗都不叫了。
林青再次望向山顶。
刚才那人站过的地方，石头边上多了一样东西。
一根断绳。
和他昨夜在草丛里捡到的一模一样。
绳头挂着半块木牌，上面有个“林”字。
被人插进了石缝里。
就像是特意留给他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