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林青就醒了。
他没躺下多久,闭眼也只是为了保持清醒。脑子里全是昨夜在井底听到的那句话——“林氏血脉……终究还是回来了。”这句话像钉子一样扎在耳朵里,拔不出来。
他坐起身,把包袱从床底拉出来,重新检查了一遍。
匕首磨过了,铜钱剑用油布裹着,符纸按顺序叠好,干粮和药也都装好了。他伸手摸了摸内袋,密信和残页都在,贴着胸口放着,温度一直没变。
他知道这一趟去上海不是任务,是驱逐。
陈玄要支开他,趁他不在动手清理痕迹,或者干脆让他死在外面。
但他不能不去。
不去,线索就断了。师父的死、族谱上的生辰、玉牌上的字,全都成了谜。
他站起身,把斗篷披上,靴子换好。这是新买的,底厚,走远路不累。他又把香囊拿出来看了一眼,小雨缝的那个,绣工不算精细,但针脚很密。
他没打开看里面是什么,只是用手捏了捏,然后放进包袱最底下,压在铜钱剑下面。
太阳刚出,光线照进窗台。他顺手把窗帘拉上,点了一盏灯。
还没等他坐下,外面传来脚步声。
门被轻轻敲了两下。
“是我。”小雨的声音。
林青走过去开门。
她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个布包,头发扎得整整齐齐,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睛有点红。
“我给你带了点路上吃的。”她走进来,把布包放在桌上,“烙饼,夹了腊肉,还有一点盐糖水,装在竹筒里。”
林青点头:“谢谢。”
小雨没动,站在那儿看着他收拾东西。她看到铜钱剑被包好了,轻声问:“这次要去多久?”
“不知道。”他说,“事办完就回。”
“那你答应我,别硬撑。要是打不过,就跑。”
林青抬头看她:“我答应你。”
这话他说过一次了,昨晚也说了。可他知道,这次不一样。这不是普通的差事,是往火坑里跳。
小雨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走近一步,踮起脚,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
林青愣住了。
他没躲,也没动,只是站在原地,感觉那一块皮肤突然热了起来。
小雨退后半步,低着头说:“一定要回来。”
林青喉咙动了一下,声音压得很低:“小雨,等我。”
屋里安静了几秒。
小雨转身要走,走到门口又停下:“陈首领今天问我那个问题……是不是因为你真的和他们家有关系?”
林青眼神一紧。
“什么问题?”
“就是……你觉得他像不像陈家人。”
“你怎么答的?”
“我说我不知道。”她回头看他,“但我看得出来,他看你的眼神不对。像是……认出了什么。”
林青没说话。
他知道不能再多讲。哪怕是对小雨,也不能提半个字。
“别想太多。”他语气平了,“他就是随口一说,试探下属而已。”
小雨看了他一眼,没再问。她轻轻关门走了。
林青站在原地,手指慢慢握紧。
他知道她不信,但她选择了闭嘴。这是她唯一能帮他的方式。
他把包袱背上,最后环视了一圈屋子。
门窗都锁好了,没人动过。桌上的灯还亮着,他走过去吹灭。
外头打更的声音响了三下。
他推门出去,天已经全亮了。
他没走正街,绕小巷往西城门走。这条路偏,人少,不容易被人盯上。
巷子窄,两边墙高,风吹进来带着点潮气。他低头走着,脚步很稳。
快到城门时,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他停下,回头看。
小雨追了过来,发带被风吹乱了,脸上有点汗。
她跑到他面前,喘着气,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素帕,塞进他手里。
“这个……你也带上。”
林青低头看,帕子很旧,边角绣着两个字——平安。
他没问她为什么没早点给,只是把它叠好,放进内袋,挨着残页的位置。
“谢谢。”他说。
小雨抬头看着他,眼睛湿了,但没哭。
“我送你到城楼。”
林青没拒绝。
两人一起往城门口走。守卫认识他,点头放行。
城楼上风大,旗子哗啦响。小雨站定,没再往前。
林青背着包袱,站在石阶上,回头看她。
她忽然冲上来,踮脚抱住他一下,很快松开。
然后她在他额前又亲了一下。
“一定要回来。”她说。
林青点头:“小雨,等我。”
他转身迈步,下了台阶,踏上官道。
阳光洒在土路上,影子被拉得很长。
他没有回头。
可他知道,她还在上面站着,一直看着他。
他走得很稳,每一步都踩实了。
包袱里的香囊贴着背,有点硌。他能感觉到铜钱剑的轮廓,也能感觉到那张残页的温度。
他记得昨夜吹灭灯前,残页闪了一下红光。
不是错觉。
那七个字越来越清晰——“林氏血脉,可启祖陵”。
他不是守护者,他是钥匙。
而陈玄,不想让钥匙活着。
所以他必须走,也必须活下来。
官道两旁是田,刚翻过土,黑乎乎的。远处有农夫赶牛,狗在叫。
林青走了一段,忽然停下。
他从怀里掏出那块素帕,展开看了一眼。
“平安”两个字歪歪扭扭,像是第一次绣。
他重新折好,放回去。
然后他抬起右手,摸了摸额头。
那里还留着一点温度。
他收回手,继续往前走。
太阳升高了,风吹得衣角啪啪响。
他走出十里,镇子已经看不见了。
路边有棵老槐树,树皮裂了,枝干斜着伸出去。
他在树下停了一下,解开包袱,把干粮挪了个位置。
动作间,铜钱剑的布包松了一角。
他伸手去压,指尖碰到金属。
就在那一瞬间,残页突然烫了一下。
比之前都烫。
他猛地收手,心跳快了一拍。
他低头看内袋,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那股热。
不是错的。
残页在反应。
前面有东西。
他抬头看,官道笔直,尽头是一片雾。
雾不大,贴着地面飘,像一层纱。
他站了几秒,把包袱重新扎紧,背好。
然后他抬脚,走进雾里。
雾很凉,擦过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