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站在巷口，手还按在胸口。那块石头贴着皮肤，热度没散，像是随心跳一起搏动。他往前迈了一步，又停住。
九叔从后面跟上来，站到他身侧。两人谁都没说话，只看着前方街角那座两层小楼。飞檐翘角，在夕阳下泛着青灰的光。檐下挂着一块木牌，字迹工整——听雨楼。
“到了。”九叔说。
林青点头。他把请柬从怀里掏出来看了一眼。封面上的金光比昨天暗了些，但指尖碰上去，还是能感觉到一丝温热。这东西认主之后，就像活了一样，时不时给点反应。
他们从破庙下来已经走了快两个时辰。一路上林青总觉得不对劲，不是哪里有鬼，而是人太多，眼神太杂。
刚出山的时候还算清净，雾气散了，鸟叫声也回来了。走到官道岔路口，路边坐着个老头，穿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褂子，手里捏着烟斗，蹲在石头上抽烟。
林青路过时，那老头抬了抬头。目光扫过他怀里露出的一角请柬，忽然低声说了句：“异人水深，小心陈玄。”
林青立刻停下脚步。等他再抬头，老头已经拄着拐杖走了。背影晃了几下，转进田埂就不见了。
他回头想问九叔，师父已经皱起了眉。手指在空中轻轻一划，像是在试风向。
“没煞气。”九叔说，“也不是尸味，更不像妖。但他不该知道陈玄的名字。”
林青没吭声。他知道师父的意思。普通人不会提异人会的人，尤其不会用这种语气。那一句“小心陈玄”，说得像提醒，又像警告。
而且来得太巧。
他们前脚刚拿到请柬，后脚就有人在路上等着递话。这不是巧合，是盯上了。
进城门的时候，林青开始留意周围。守门的兵懒洋洋靠着枪，几个挑担的百姓排队进出。他走过去，眼角余光扫到其中一个男人——帽子压得很低，耳垂上有个银环，闪了一下就藏进了帽沿。
他故意放慢脚步，路过茶摊时借铜壶的反光往后看。那人没动，但肩膀绷紧了。
再往前走，集市热闹起来。卖糖葫芦的吆喝声、杀鸡的血水顺着沟流、小孩追着狗跑。林青数着步子，每走十步，就能感觉到一次视线落在背上。
一次是从二楼窗户后头，黑袍的一角被风吹了起来。另一次是个卖符纸的老太婆，本来闭着眼打盹，他经过时突然睁开了眼，直勾勾看了他三秒，然后又合上。
每一次，胸口的灵晶都会微微发热。
他没敢摸。怕被人看出异常。
九叔一直在前面半步走，左手藏在袖子里。林青知道，那是师父在捏符。茅山弟子出门护主，都有暗手。不到万不得已不会用，但随时能出手。
“别回头。”九叔忽然传音，“也别停。我们现在不是来找麻烦的。”
林青咬牙，继续往前走。
他知道这些人不一定是要动手。可他们盯着的不是他这个人，是那块石头，是那份请柬，是昨夜破庙里发生的事。
妖兽跪地九叩，长啸归山。那一声叫得远，连十里外都能听见。灵宝现世，天地有感，这不是虚话。
现在这块石头在他手里，成了香饽饽。
可问题是，谁在盯？是异人会自己派的人，还是别的势力？
他想起陈玄临走时说的话：“您手里拿着别人拿不到的东西。”
当时他以为是在夸他。现在想想，更像是在标记他。
老者那句“小心陈玄”又浮现在耳边。
林青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请柬。金光还在，但不像昨晚那样刺眼。他试着往丹田引了口气，体内的真气刚动，胸口就是一烫。请柬表面的金纹跟着亮了一下，像是回应。
这玩意儿不止是请帖，还像个追踪器。
他猛地攥紧了它。
“怎么了？”九叔察觉到他的动作。
“这请柬……可能有问题。”林青压低声音，“我刚才运气，它有反应。不像是普通的符纸。”
九叔伸手接过，请柬在他掌心躺了几秒。他指尖轻轻摩挲封面边缘，忽然眉头一跳。
“果然。”他低声说，“这是‘引路契’，不是普通请帖。它能感应持帖人的气息，还能反过来影响你的内息节奏。你刚才运气时是不是觉得气流有点偏？”
林青一愣。他还真没注意这个。只觉得体内气顺了不少，还以为是灵晶的作用。
“它是帮你，也是控你。”九爷把请柬还给他，“一路走来你没乱运气是对的。要是谁拿了都随便催动，早就被人套住了。”
林青心里一沉。
所以这不是邀请，是测试。
异人会根本不在乎你愿不愿意来，他们在看你能不能察觉这张纸的问题。能觉察，说明有底子；察觉不了，正好当棋子用。
难怪陈玄当时笑得那么从容。他说“您可以放心收下”，可根本没人能真正放心。
林青把请柬重新塞进怀里，这次放在了木盒下面。两样东西叠在一起，热度反而稳了下来。胸前的印记也不再频繁跳动。
“我们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吗？”他问。
“来得及。”九叔说，“但你想回去吗？”
林青没答。
他知道这一趟不能退。昨夜妖兽磕头谢恩，把本源都给了他。这份礼太重，接了就得担事。现在有人盯上他，躲没用。要么查清楚是谁在背后搞鬼，要么就被当成工具使。
他抬头看向听雨楼。门口站着两个人，穿着灰色长衫，腰间别着铜牌。看见他们走近，其中一人抬手做了个手势，像是确认身份。
林青握紧了袖子里的黄符。
九叔往前走了几步，挡在他前面一点。脚步没停，声音却清晰传来：“记住，进去之后少说话。他们问什么，你答什么，别多解释。尤其是关于灵晶的事，一个字都不能提。”
林青点头。
他们穿过街道，踏上台阶。石阶一共七级，踩上去有点松动。最后一个台阶裂了条缝，缝里钻出半截枯草。
门口那人迎上来，拱手行礼：“可是林公子与九叔？”
“是我。”林青开口。
对方目光落在他胸口，顿了一下。林青立刻意识到，那是灵晶的位置。他不动声色地侧了侧身，让衣襟遮得更严实些。
“请进。”灰衫人让开身子，“陈玄先生已在楼上备茶，等您多时。”
林青迈步进门。
屋里光线暗，空气里飘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味。地上铺的是旧木地板，踩上去吱呀响。墙上挂着几幅字画，看不出年代。
楼梯在右边，木扶手磨得发亮。
他们刚走上第一级台阶，林青忽然感觉到胸口一震。
不是热，也不是跳，而是一种拉扯感，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拽他。
他低头看了一眼。
衣料下的印记正在发烫，方向正对着二楼某个房间。
九叔察觉到他的停顿，回头看了他一眼。
林青没说话，只是抬手指了指楼上。
师父眼神一凝。
就在这时，楼下角落里传来一声轻响。
是茶杯放回托盘的声音。
林青转头看去。靠墙的桌子边坐着一个人，一直低着头喝茶。刚才他们进门都没注意到他。
那人穿着深蓝布衣，袖口磨得起毛。听到脚步声，他缓缓抬起头。
脸上皱纹很深，眼睛浑浊，可就在对上林青视线的瞬间，那双眼突然亮了一下。
像是一道光闪过。
他没说话，只是冲林青微微点了下头，然后放下茶杯，起身离开。
林青站在原地没动。
那个背影，和早上官道上抽烟的老头，走路姿势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