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醒着没?”何桢轩戳了戳身旁的大哥何桢彦,话音里带着几分兴奋。第一次离家,何家老二兴奋得毫无睡意,在土炕上翻来覆去地,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老二,你大晚上的不睡觉,又瞎琢磨啥呢?炕那头的何桢彦翻了个身,困意未消地叹道,“刚有点睡意,就被你戳醒了!”
“大哥,你说咱爸为啥非得让咱哥俩来这山沟沟里插队?”何桢轩将匕首往枕头底下塞了塞,一骨碌坐了起来。
“爸说这是劳动锻炼,可是我觉得他是怕人说闲话。” 何桢彦沉默了片刻,“大姐作为工农兵学员上大学去了,咱们要是还留在城里念书,太扎眼了不是?”
那咱,就非得来这山沟沟里面吗?何桢轩感觉有点无聊,地方偏僻了一点,主要是还不习惯。
何桢彦也撑起身子,两人并肩坐在一起,靠在土墙上。窗外传来了远处的狗叫声,混着山涧流水的清响。
“爸的心思我懂。这儿离家不过两个多小时的路程,你还想咋地?”老大没好气的看着老二,“你想想阎家兄妹三人,自打出去后,到现在都没回来过,还有中院里面的棒梗?”
“不是,大哥,我没抱怨。” 老二何桢轩赶紧的说道,“我就是刚离咱家,有点不习惯,睡不着。”
“要不出去练两招?”何桢彦也没辙了,跟兄弟提议道,“正好活动活动筋骨。”
何桢彦裹紧了棉袄,率先跳下土炕。何桢轩犹豫片刻,摸着枕头下的匕首,也跟了出去。
两人顺着村里的小路,一直来到了不远处的打谷场。
“先站个混元桩吧。”何桢彦双脚分开与肩同宽,膝盖微屈,双手如抱球般缓缓抬起。何桢轩跟着大哥身后学,可刚摆好姿势,寒风便顺着裤脚钻了进来,冻得他直跺脚。
“沉住气!”何桢彦轻喝一声,突然踏出七星步---右手画了半个圆,左手如仙鹤啄食般戳向虚空,脚底却轻灵得像踩着棉絮。何桢轩看得入神,不自觉跟着比划,可刚刚迈出左步便绊了个踉跄。
“老二,步法要‘走转’如龙,你看。”何桢彦脚下转出个圆圈,身影忽左忽右,忽快忽慢,“学八卦掌不是打人,是要学会‘变通’。这步法进退屈伸,都藏着圆活的道理。”
何桢轩想起父亲说过的话---父亲年轻的时候,在天桥跟着樊师傅学过八卦掌,大哥何雨柱学了摔跤。据说这掌法源自于“樊疯子”樊志勇,而樊志勇则是董海川宗师的亲传弟子。
此刻看大哥的动作,倒真有几分父亲当年练拳的影子。
“再练‘单换掌’。”何桢彦突然变招,右手一推一拉,左手从肋下穿出,脚步跟着转了个圈。
何桢轩试着模仿,可手腕总是使不上劲。哥哥按住他的手肘,耐心的说道,“发力要像春水漫堤,不是猛冲猛打。你看---”说着轻轻一推,何桢轩便被带得向前踉跄两步才站稳。
“明白了吗?”何桢彦收势,认真的说道,“父亲教咱们掌法,不是好勇斗狠。下乡也是这个理。农活要学,文化也不能丢,就像这掌法里的‘意’比‘形’更重要。”
“老二,你记不记得咱爸教‘起势’那会儿?”何桢彦说,“他说八卦掌讲究的是‘以意导气,以气促力’,就像这山村的生活,得慢慢的去体会。”
“大哥,我明白了!”何桢轩猛地站直了身子,哥俩又练了半个时辰,直到额头见汗才收势。
次日,天刚蒙蒙亮,鸡鸣声便将何桢彦唤醒。他轻轻推了推还在酣睡的老二,两人揉着眼睛穿好衣裳。外面知青点的其他人已经起来了。
“桢彦,桢轩,这边过来!”正蹲在井台边搓洗衣裳的魏秀兰抬头招招手,她梳着两根乌黑油亮的麻花辫,说话时吴语软糯得像浸了蜜糖的糯米团子。十九岁的上海姑娘已经在这个山坳里,当了两年的知青组长。
秀兰姐早!何桢轩抢着打招呼,眼睛却在扫视了一下院里其他小伙伴的身影。
北京的知青,本地的大妞李红梅,正在踮着脚够屋檐下的干辣椒串,另外一个姑娘杜秋华,正蹲在灶前生火,烟火呛得直咳嗽。
苏州姑娘陈月琴抱着簸箕筛黄豆,发间别着朵刚摘的野菊花;汤红军蹲在墙角修补箩筐。
山东大汉赵铁柱在这群人里面是最为健硕的,正在打扫院子。
咱知青点,现在一总共八个人,魏秀兰一边洗衣服一边介绍,“我现在是知青点的负责人,你们俩算赶上春耕前的空档期了。”
“今儿个,先跟着铁柱哥学挑水吧。”魏秀兰见哥俩年纪小,特意照顾道。
“哎,好的,秀兰姐。”何桢轩拘谨地应着,倒是一旁的何桢彦镇定自若,“秀兰姐,咱们知青点平时都干些啥?”
“小弟弟,先学会挑水再说别的!”李红梅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众人跟着笑起来。
走,哥哥先教你们挑一担水!赵铁柱停下了扫帚,露出了满口白牙。
井台旁,赵铁柱示范着打水的动作。何桢彦学着将扁担勾上水桶,谁知刚直起腰便晃了晃,水溅湿了裤脚。
“慢些来,别急,你们才十六岁呢。”魏秀兰赶忙递来干布,“以后这打水,劈柴的活儿,大伙儿都多搭把手。”
李红梅拍着胸脯接话,那必须的,咱北京姑娘最讲义气了!
“等开春了,咱们要学习除草,施肥。” 早饭后,魏秀兰带着众人去田间查看春耕准备。田埂上,她指着远处青翠的麦苗。“后面收割,脱粒,样样都得学。”
秀兰姐,你们来这儿多久了?何桢轩望着田埂上零星的野花,忽然小声的问道。
“我十七岁从上海来咱村子里面插队,已经两年了。”魏秀兰抬头望着天空,麻花辫随风轻扬,“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说罢,她洒脱的一笑。
“桢彦,昨儿个看见是三轮摩托送你们过来的,家里头怕是条件不错吧?” 陈月琴转向边上的何桢彦,“怎的也来这山坳里插队了?”
“我爸是街道办的工作人员。” 何桢彦无奈的笑道,“常说‘干部子女不带头,怎好去动员旁人家孩子’?”
“怪不得如此!” 魏秀兰也是赞赏的说道,“这话在理!原是家风如此。”
晚饭后,知青们陆续回屋。何桢彦躺在土炕上,听着窗外虫鸣,摸出钢笔在日记本上写道,“今日和弟弟学会挑水,明日要学锄地。山坳虽小,却有整个春天在等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