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初刻,东方天际刚刚泛起鱼肚白。
邙山南麓的旷野上,薄雾如纱,笼罩着两支即将决战的庞大军队。联军大营前,三万步卒已经列阵完毕。最前排是三千陌刀手,人人重甲长刀,如钢铁丛林;其后是两万长枪兵与刀盾手混合方阵;两翼各布置了五千弓弩手,箭已上弦。
中军处,那面杨广亲赐的金龙战旗高高飘扬。李靖一身明光铠,胯下战马“追风”,立于旗下。他手中令旗高举,目光平静地望着远方逐渐清晰的唐军阵线。
对面,唐军的规模更为惊人。
五万步卒组成三个巨大的方阵,如同移动的山峦缓缓压来。最前方是两万玄甲步兵,这些重甲精锐连面部都覆着铁面,只露出一双双冰冷的眼睛。两翼是各一万五千轻步兵与弓弩手混合部队。而在步卒阵线之后,是李世民真正的杀手锏——八千玄甲铁骑,此刻尚未出动,如黑色潮水般静静蓄势。
李世民一身玄甲,骑着那匹闻名天下的“飒露紫”,立于玄甲骑兵阵前。他手中不是令旗,而是一柄造型古朴的长剑——传说中汉高祖斩白蛇的赤霄剑仿品,象征着“代天征伐”的权柄。
两军相距三里时,李世民长剑前指。
没有战鼓,没有号角。
但唐军阵中忽然响起震天的战吼,那是五万人齐声呼喝,声浪如实质般冲击着联军阵线。与此同时,前军两万玄甲步兵开始加速,沉重的脚步声让大地都为之震颤。
李靖神色不变,令旗挥动。
联军阵中,战鼓擂响。
“咚!咚!咚!”
每一声鼓点都敲在士卒心上,让原本因唐军声势而稍显动摇的军心重新稳固。弓弩手阵中,指挥官计算着距离,当唐军前锋进入三百步时,厉声大喝:“仰射——放!”
万箭齐发。
箭矢如蝗虫般腾空而起,在空中划出抛物线,然后如雨点般落入唐军前锋。玄甲步兵举起盾牌,箭矢钉在盾面、铁甲上,发出密集的“叮当”声。大部分被弹开,但总有箭矢从缝隙射入,不断有人倒下,但阵型依然完整。
两百步。
“平射——放!”
弓弩手改为直射,箭矢威力更大。这一次,玄甲步兵的伤亡明显增加,尤其是腿部无甲防护的士卒,被射中后惨叫着倒地,随即被后续同伴践踏而过。
一百五十步。
唐军前锋终于进入床弩射程。
联军阵中,三百架床弩同时发射!这些改良后的重型弩机,发射的弩箭粗如儿臂,箭镞是三棱破甲锥。弩箭撕裂空气,发出鬼哭般的尖啸。
“噗噗噗——”
这一次,玄甲步兵的铠甲终于不再是绝对防御。弩箭贯穿盾牌,洞穿铁甲,将后面的士卒钉在地上。一支弩箭甚至连续射穿三人,才力竭停下。唐军前锋的阵型,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混乱。
但李世民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
他等的就是这个时刻——联军床弩发射后,需要时间重新装填。
“玄甲铁骑——”李世民长剑高举,“冲锋!”
八千玄甲骑兵同时启动。
那是一片黑色的钢铁洪流。战马披甲,骑士重铠,连马槊的矛尖都泛着幽冷的寒光。他们从步卒阵线两侧涌出,如两支黑色的铁钳,狠狠钳向联军两翼!
速度越来越快,马蹄声如雷鸣,大地在铁蹄下颤抖。骑兵冲锋带起的烟尘,如两条土龙直扑联军。
李靖瞳孔微缩。
李世民一上来就动用了王牌,这是要速战速决!
“陌刀阵——迎敌!”李靖令旗急挥。
三千陌刀手齐齐踏前一步,丈二陌刀平举,刀刃向前。面对奔腾而来的钢铁洪流,这些大多出身寒门的士卒眼中没有恐惧,只有决绝——他们身后是刚刚分到的田地,是家人未来的希望,是陛下承诺的“万世太平”。
“斩!”
第一排陌刀手齐声暴喝,陌刀横扫!
刀光如匹练,马腿齐断!冲在最前的数十骑玄甲骑兵人仰马翻,沉重的铠甲让落马的骑士难以爬起,随即被后续冲来的战马践踏。但玄甲军的冲锋没有丝毫停滞,第二波骑兵已经杀到!
“刺!”
第二排陌刀手改为突刺,陌刀如林,刺向马腹、骑士。金属碰撞声、惨叫声、马嘶声混杂在一起,血肉横飞。一个陌刀手被马槊刺穿胸膛,但他临死前依然挥刀斩断了马腿;另一个陌刀手砍翻了骑兵,却被后续的铁蹄踩成肉泥。
惨烈,无比的惨烈。
仅仅一刻钟,三千陌刀手折损过半,但他们也硬生生挡住了玄甲铁骑的第一波冲锋,斩杀了超过八百骑兵。玄甲军冲锋的势头为之一滞。
李世民眼中闪过一丝讶色。陌刀阵他听说过,但没想到在实战中竟有如此威力。
“尉迟恭!”他厉声道。
“末将在!”尉迟恭策马出列,他手中的熟铜锏已经迫不及待要饮血。
“率三千骑,从右翼迂回,攻其侧后!”
“得令!”
尉迟恭率三千玄甲骑兵脱离主阵,绕了一个大弧线,直扑联军右翼。那里是弓弩手阵地,一旦被骑兵冲入,将是一场屠杀。
但李靖早有准备。
右翼丘陵后,忽然转出一支骑兵——正是寇仲的少帅军!
八千骑兵如红色闪电(少帅军尚赤),迎着玄甲军对冲而去。寇仲一马当先,井中月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寒芒。他伤势未愈,但此刻战意沸腾,早已将疼痛抛在脑后。
“尉迟恭!”寇仲长笑,“咱们的账,该清了!”
两股骑兵洪流轰然对撞!
少帅军虽无玄甲军那般精良的装备,但他们胜在机动灵活,更胜在有一股悍不畏死的血勇。这些大多出身江淮的子弟,跟着寇仲从微末中杀出,经历了杜伏威、李子通的血战,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寇仲与尉迟恭再次交手。
这一次,寇仲不再硬拼。他刀法展开,血战十式与长生诀真气结合,刀光如血月,诡异莫测。尉迟恭铜锏势大力沉,每一击都开碑裂石,但寇仲总能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然后以刁钻的角度反击。
三十招后,尉迟恭渐渐焦躁。他的打法适合战场冲杀,对这种精妙刀法反而束手束脚。而寇仲越战越勇,井中月划过一道诡异的弧线,竟在尉迟恭肩甲上留下一道深痕!
“将军小心!”亲兵拼死来救,被寇仲一刀斩于马下。
尉迟恭暴怒,铜锏全力砸下。寇仲却不接招,拨马就走,同时大喝:“变阵!”
少帅军骑兵忽然散开,如群狼般游走,不断从侧翼、后方袭击玄甲军。他们不追求正面决胜,而是以骚扰、切割、偷袭为主,这正是寇仲从江淮水战中领悟的“游击”战术。
玄甲军空有强大的冲击力,却被这种打法缠住,有力使不出。尉迟恭气得哇哇大叫,却无可奈何。
正面战场,战斗进入白热化。
唐军步卒主力已经与联军防线全面接触。玄甲步兵如铁锤般猛砸陌刀阵残部,长枪兵与刀盾手在后面跟进,双方在狭长的战线上展开惨烈的肉搏。
每一寸土地都在争夺,每一刻都有人倒下。
一个联军长枪兵刺穿了唐军刀盾手的咽喉,自己随即被侧面的唐军砍倒;一个唐军校尉连斩三人,却被床弩射来的流矢贯穿眼眶;双方士卒扭打在一起,用牙齿咬,用石头砸,用一切能用的手段杀死对方。
鲜血染红了土地,尸体堆积成矮墙。后来的士卒就踩着同袍的尸体继续厮杀。
李靖在中军高台上,面色冷峻如铁。他手中令旗不断挥动,调遣着预备队填补缺口,调整着阵型应对唐军的压力。每一个命令都关乎成百上千人的生死,但他不能犹豫,不能手软。
战至辰时,联军阵线开始后退。
不是溃退,而是有序的后退——李靖在实施诱敌深入的策略。他要让李世民觉得,联军已经支撑不住,只要再加一把力,就能全线突破。
果然,李世民上当了。
“传令,全军压上!”他眼中闪过锐利的光芒,“李靖撑不住了!一举击溃他们!”
唐军所有预备队投入战场,连保护中军的最后三千玄甲骑兵也出动了两千。李世民只留了一千亲卫在身边,他要毕其功于一役。
唐军的攻势达到了顶点。
联军阵线被压迫得不断后缩,最危险的一段,甚至被唐军突破了纵深,眼看就要被分割包围。
但李靖等的就是这个时刻。
“放信号!”他厉声道。
三支火箭冲天而起,在晨空中炸开三朵绚烂的红花。
左右两翼的丘陵后,忽然响起震天的战鼓声!
秦琼、程知节各率两万伏兵杀出!他们养精蓄锐多时,此刻如猛虎下山,从唐军侧翼狠狠切入!
唐军正全力向前,侧翼猝不及防,瞬间大乱。秦琼一杆长枪如蛟龙出海,连挑七名唐军校尉;程知节大斧翻飞,所过之处人仰马翻。两万生力军的加入,让战局瞬间逆转!
“不好!”李世民脸色一变,“中计了!”
但他不愧是绝世名将,瞬间做出决断:“传令,前军变后军,且战且退!中军收缩,两翼向中靠拢!”
唐军训练有素的优势此刻显现出来。在将领的指挥下,前锋部队不再猛攻,而是转为防守,缓缓后撤。两翼部队也放弃突破,向中央靠拢,试图重新结成完整的阵型。
如果让他们成功,李靖的包围圈将功亏一篑。
而就在这时,唐军后阵忽然大乱!
一支骑兵如神兵天降,从唐军后方杀入!正是寇仲的少帅军!他们在缠住尉迟恭部后,寇仲留下三千骑兵继续周旋,自己亲率五千精锐,绕了一个大圈,直插李世民中军!
“李世民!”寇仲的吼声如雷霆,“寇仲来也!”
五千骑兵如尖刀般刺入唐军后阵。这里多是辅兵、民夫,以及部分正在调整的步卒,哪里挡得住这支蓄势已久的精锐?少帅军势如破竹,直扑那面“李”字王旗!
李世民终于色变。
他身边只剩一千亲卫,而寇仲的五千骑兵已冲破三道防线,距离他不足三百步!
“保护殿下!”亲卫队长嘶声大喊。
一千玄甲亲卫结成圆阵,将李世民护在中央。他们是大唐最精锐的武士,人人都是百里挑一的悍卒,但面对五倍于己的骑兵冲锋,结局可想而知。
寇仲眼中只有那面王旗。
井中月高举,刀身赤红如血——那是长生诀真气催发到极致的征兆。
“少帅军——”他纵声长啸,“随我——斩旗!”
五千骑兵齐声应和,声浪震天。
最后的冲锋,开始了。
而李世民站在圆阵中央,手握赤霄剑,眼中没有丝毫惧色。他看向远处的李靖,又看向越来越近的寇仲,忽然笑了。
“好一个李靖,好一个寇仲。”他喃喃道,“这一局,是你们赢了前半盘。但后半盘……”
他长剑高举。
远处,唐军大营方向,忽然响起连绵的号角声。
一支新的军队,出现在战场边缘。
那是李建成率领的两万偏师,原本负责监视幽州方向,此刻奉李世民密令,星夜兼程赶来!
战局,再起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