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散去的速度比来时快得多，却没彻底走远。
三三两两的人影在路灯下晃悠，窃笑声像潮水似的漫回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刻薄。
周围的窃笑声，一句接一句往萧楚岚耳朵里钻：
“笑死人了，第95次了还来？脑子被门夹了吧？”
“就是啊，人家都明说不喜欢了，还凑上去，脸皮比城墙还厚！”
“玫瑰花蔫成这样也敢拿出来？穷酸样暴露无遗，谁看得上啊？”
“还想下次？我赌他第100次还是这德性，纯属浪费时间！”
“快看快看，他还在记东西呢，不会真以为能成吧？笑掉大牙了！”
“舔成这样也是没谁了，真是丢我们学校的脸！”
刻薄又无脑的话像冰雹似的砸过来，萧楚岚却头也没抬，只顾着把玫瑰上的残瓣摘干净，手指被刺出血了也浑然不觉，只是在裤子上随便蹭了蹭，嘴里还念叨着：“下次用荧光颜料会不会更显眼？幼楚晚上散步肯定能看见……”
身后的嘲讽还在升级，有人扯着嗓子喊：“别费劲了！人家根本看不上你！赶紧滚吧！”
他却像装了隔音棉似的，脚步轻快地往前走，手机备忘录里新添了一行字：“买500个荧光气球，拼个爱心试试？”
他一边走，一边掰着手指头盘算：“要不下次用无人机送花？或者把表白写在孔明灯上？对了，幼楚喜欢画画，下次可以用颜料在地上画她的肖像……”
身后的嘲笑声还在追着他：“还想有下次？真是没救了！”“舔到这份上，也是个人才！”
萧楚岚却充耳不闻，脚步轻快地往宿舍走，怀里的玫瑰被抱得很紧，仿佛那不是被拒绝的证明，而是下一次冲锋的弹药。
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嘴里哼着刚才唱过的歌，时不时停下来摸出手机，点开备忘录记下新的表白灵感，浑然不觉自己的背影在旁人眼里，是多么荒唐又执拗的存在。
萧楚岚抱着半蔫的玫瑰和吉他，走到男生宿舍楼下时，铁门上的锁已经挂得严严实实。
宿管阿姨房间的灯亮着，隐约能看到里面看电视的影子，他却连脚步都没顿一下，只是低头看了眼手机——晚上十一点四十，比上次表白晚回了十分钟。
他转身往校门口走，脚步比来时慢了些，怀里的玫瑰硌得胳膊有点疼。
这不是第一次被关在宿舍外了，前几次还红着脸敲过门，宿管阿姨隔着门把他数落得抬不起头，说他“不务正业”“整天围着女生转”，最后还是没开门。
次数多了，他也就懒得再求，反正附近的快捷酒店熟门熟路，刷身份证就能入住。
酒店房间的灯光惨白，萧楚岚把玫瑰插进一次性水杯里，又拿出吉他放在桌上，自己则盘腿坐在床上，打开手机备忘录开始打字。
“不足：蜡烛摆得太密，风一吹容易灭；玫瑰不够新鲜，下次提前一天预订；唱歌时有点跑调，明天得再练两小时。”
他逐条列着，眉头越皱越紧，忽然又笑了——沈幼楚刚才说“楚岚哥”的时候，语气比上次软了点，是不是说明自己快打动她了？
她爸妈总说他是“没根基的孤儿”，可她还是坚持跟自己读同一所学校，这不就是心意吗？肯定是在考验自己，考验他是不是能扛住那些闲言碎语。
他完全忘了，沈幼楚为了跟他读同样的学校，付出了多少额外的努力——她爸妈早就为她选好了贵族私立，是她哭着闹着要去公立，每天放学后还要额外补习马术、礼仪这些“上流社会必修课”，常常熬到后半夜。
那些藏在“同校”背后的坚持，被他此刻的执念曲解成了对自己的“特殊对待”。
“下次方案：去拍一组我们从小到大的合照，从穿校服到现在，配文‘不管谁反对，我只想和你同路’。”
他满意地按下保存键，仿佛已经看到了沈幼楚感动的模样。
而女生宿舍三楼，沈幼楚坐在书桌前，对着摊开的画册发呆。
画笔在指尖转了又转，却连一条线都没画上去。
她想起初中那年，爸妈指着萧楚岚破旧的球鞋说“离他远点，别被穷酸气染了”，是她攥着书包带红着眼眶说“他是我哥，我就要跟他一起上学”。
高中选校时，父亲摔了她的录取通知书，说“去私立才能认识真正有价值的人脉”，是她连夜把自己关在房间，第二天顶着黑眼圈说“我已经申请了公立的奖学金，不用家里掏钱”。
那些年的坚持，是因为他是小时候会把唯一的烤红薯分她大半的哥哥，是暴雨天背她过河的哥哥，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份“哥哥”的情谊被他越界成了没完没了的表白。
“我只是想留住一个哥哥啊……”她对着空气轻声说，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疲惫。
桌上的手机又亮了，是萧楚岚发来的“晚安”，她盯着那两个字，手指悬在“删除”键上，最终还是轻轻按了锁屏。
窗外的月光透过纱窗照进来，落在画册上，映出她没画完的画——那是两个穿着校服的少年少女，并肩走在放学路上，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很长。
她拿起橡皮擦，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没舍得擦掉。
或许，萧楚岚永远不会明白，她对抗父母的势利坚持同校，是想守住童年那点纯粹的温暖，而不是给他变本加厉表白的底气。
这份被曲解的心意，早已成了她最沉重的负担。
萧楚岚的“晚安”还在屏幕上亮着，沈幼楚盯着那两个字看了很久，终究还是按灭了屏幕。
宿舍的灯光惨白，她把手机塞进枕头下，目光落回桌角那本画册——两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孩蹲在槐树下分烤红薯的画，铅笔线条已经有些模糊。
窗外的月光被宿舍楼挡得严实，走廊里传来其他宿舍关门的声响。她躺下时，手机又震了震，是萧楚岚发来的：“早点睡，明天课前帮你占座。”
沈幼楚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宿舍的床板硌得慌，不如家里的软，可闭上眼，好像还能闻到小时候烤红薯的焦香。她没回消息，只是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夜风吹过走廊，带着秋凉，今晚的月亮藏得很好，就像有些心事，适合埋在被子里，等天亮了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