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沉溺在深海中的浮木,一点点艰难地上浮。
首先恢复的是感官。感觉到身下粗糙却干燥的床铺,闻到空气中淡淡的鱼腥味、草药的苦涩,还有身上覆盖的、那件玄色外袍带来的、若有若无的清冷气息。那气息很陌生,绝非焱林或焱冰所有。
然后是无处不在的疼痛。后心处的箭伤是尖锐而集中的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那片区域的神经。而高烧后的身体则是酸软无力,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筋骨。
夏幼薇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花了片刻才适应茅屋内昏暗的光线。映入眼帘的是简陋的屋顶,挂着些渔网和干鱼。
老翁布满皱纹却慈祥的脸庞凑了过来,手里端着一碗温热的米汤。
“……谢谢。”夏幼薇张了张嘴,声音嘶哑干涩得厉害。她挣扎着想坐起来,却牵动了背后的伤口,一阵剧痛让她闷哼一声,脸色瞬间又白了几分。
在老翁的帮助下,她勉强靠着垫高的枕头半坐起来,小口小口地喝着温热的米汤。暖流涌入胃中,带来一丝微弱的力量。
“我……睡了多久?”她轻声问。
“三天三夜喽。”老翁用手比划
三天三夜……夏幼薇心头一紧。那烈焰寨……
她急切地问道:“老人家,烈焰寨……现在怎么样了?您知道吗?”
老翁脸上露出了沉重和惋惜的神情。
夏幼薇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如同坠入冰窟。
老翁继续比划道:“说是被狂风坡的风萧,还有外蒙的军队联手给破了。死了好多人……唉,作孽啊!”
“那……那寨子里的人呢?尤其是……两位少主?”夏幼薇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抓着被角的手指用力到骨节泛白。
“听说,两位少主都受了重伤,”
“被……被那些天杀的外蒙人给抓走了,没当场杀掉,但带走的时候,听说伤得极重,怕是……”
被抓走了……伤重……外蒙!
风萧的目标是她,但外蒙的目标显然更大。活捉烈焰寨的少主,无论是为了拷问寨中机密,还是作为要挟的筹码,抑或是另有图谋,都意味着焱林和焱冰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必定处境极其艰难,甚至正在承受非人的折磨。
强烈的愧疚和担忧如同毒藤般缠绕住她的心脏,几乎让她窒息。是因为她吗?如果不是她,风萧不会如此疯狂地攻击寨子,外蒙或许也不会插手?这个念头如同毒蛇,啃噬着她的内心。
不,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她用力甩了甩头,将那无用的情绪强行压下。她是凌玥,是夏幼薇,她经历过比这更绝望的境地。当务之急,是想办法救人。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如同过去每一次执行危险任务前那样,分析局势。
风萧以兄弟二人为饵,目的自然是逼她现身。而赫连珠,她的野心绝不止于一个烈焰寨。控制三苗边境,进而觊觎轩辕,或许才是她的真正目标。俘虏焱林焱冰,既能打击烈焰寨的残余抵抗力量,也可能作为与轩辕谈判,或者施行其他阴谋的筹码。
单凭她现在重伤未愈的身躯,想要从赫连珠手中救人,无异于痴人说梦。回三苗寻求帮助?烈焰寨已破,残余力量分散,自保尚且困难,如何能与正规的外蒙军队抗衡?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被她紧紧攥在手中,即使在昏迷中也未曾放开的那枚烈焰令牌,以及……那块一直贴身携带,刻着“轩辕”和“夏幼薇”字样的神秘令牌。
轩辕……
梦中那些属于轩辕奕、北音、赫连绝、轩辕澈、苏沐白的画面再次清晰地浮现脑海。那些真挚的情感,那些并肩作战的情谊,不似作假。如果那些记忆是真的,那么轩辕国,或许是她目前唯一的希望所在。
那里有强大的军队,有熟悉她、或许会帮助她的人。尽管她记忆尚未完全恢复,对那些人充满了陌生的熟悉感,但这是目前唯一可能扭转局面的机会。
为了报焱林焱冰的舍身相护之恩,为了那份在烈焰寨感受到的、让她冰封之心逐渐融化的温暖,也为了弄清楚自己究竟是谁,身上还背负着怎样的过去与责任……
她必须去!
夏幼薇睁开眼,眸中虽然依旧带着虚弱,却已然恢复了惯有的冷静与坚定。她看向老翁,语气郑重:“老人家,多谢你们的救命之恩。但我必须离开这里。”
老翁担忧不已。
“我撑得住。”夏幼薇勉强笑了笑,那笑容苍白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韧性,“我有必须去做的事情。”
老翁她仔细询问了前往轩辕边境的方向和路径,将老翁描述的每一个细节牢牢记在心里。然后,她将那件玄色外袍仔细叠好,虽然不知主人是谁,但这份救命之恩,她记下了。她将烈焰令牌和轩辕令牌贴身藏好,它们是她的身份证明,也是未来的希望。
在老翁忧心忡忡的目光中,夏幼薇换上了一套虽然陈旧但干净的粗布衣衫,将长发简单束起。她忍着背后的剧痛和全身的虚弱,一步步,坚定地走出了这间庇护了她数日的茅屋。
阳光有些刺眼,她微微眯起眼睛,望向轩辕国所在的大致方向。
前路未知,危机四伏。但她别无选择,只能孤身前行。